[原创] 陈年旧事
2022-01-08叙事散文微尘
陈年旧事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全家,足有二十来口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团圆和暖暖的亲情。“叮零零”电话响了,父亲抓起电话,脸上现出惊鄂的神情:“路太远,我们过不去,你们节哀吧!”放下电话,父亲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对大伙说:“……
陈年旧事
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全家,足有二十来口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团圆和暖暖的亲情。“叮零零”电话响了,父亲抓起电话,脸上现出惊鄂的神情:“路太远,我们过不去,你们节哀吧!”放下电话,父亲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对大伙说:“大爷过世了,八十六,也算寿终正寝了!”奶奶听后喃喃地说:“海贵儿,海贵死了!一把老骨头扔到远处了,要做野鬼喽!”
这个从数千里之外的荆襄之地打来的电话,没有引起全家的悲痛,它只是传递来一个信息----一个与我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故去了。奶奶甚至有些不平地对我说:“这个老家伙,比你大奶奶多活了二十多年。没心肝的东西!”姑姑在旁边插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惹的姑夫和我的老公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对于我应该称之为大爷爷的那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张发黄的5寸黑白照片。大脑门,秃脑袋,眼里闪烁的光不是老年人应有的慈祥,而是一种世故和冷漠。也可能是从小听惯了他的种种不好,才使我对他有如此的印象吧! 海贵儿,请原谅我对他的不敬。因为全家人都习惯这样称呼他,称呼一个在五十多年前就从人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只残存于记忆中的那个不好的人。 海贵儿是个不安分的人,二十来岁时,做了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有辱素以敦厚传家我家的门风。家里人为他提心吊胆,更为他抬不起头来。好在海贵儿入伙的那帮土匪很快就解散了。此时的海贵儿已经娶了大奶奶为妻,有了我的大姑。在家过了不到一年的安生日子,大奶奶把他奉为上宾,不让他做重活,顿顿给他吵鸡蛋。可是海贵儿改不了浪荡的天性,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夜,不辞而别。大奶奶每天颠着小脚,到村口的红荆树下张望,盼着自己的男人回来。海贵儿音信全无,家里人对他既痛恨又牵挂。在大奶奶的翘首期盼中,大姑慢慢长大了,看到别的孩子有爸爸,就问大奶奶:“我爸爸呢?”大奶奶没好气地说:“死了!”在那样纷乱的世道里,海贵儿真是凶多吉少呀! 渐渐的,大奶奶再也不去村口张望了,权当那个没心肝的男人死了吧!在一个闷热的夏日里,海贵儿却不期而至了。这时,距他离家出走的日子已相隔七八年了。海贵儿的到来,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全家人,包括大奶奶,都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海贵儿还活着,悲的是,海贵儿带回来一大家子----一个说话叽里咕噜的妖冶外路女人,四个挨肩的小孩子。 老爷爷让海贵儿跪在地上,拿起拐杖抽他:“你这个混帐东西,还有脸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海贵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说他流浪到南方后,改邪归正了,跟人学起了镶牙的手艺,娶了师傅的女儿。没想到一场战乱把房子给炸了,镶牙馆化成了一把灰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硬着头皮回来了。听完海贵儿的诉说,老爷爷沉默了,半晌,才说:“到你媳妇屋里去吧!她这些年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海贵儿又跪到大奶奶面前,软语温存,好言相劝,说他在外是如何的不易,如何的想家,想孩子。女人是经不住三句好话的。大奶奶轻易就原谅了他,听说南方人爱干净,大奶奶主动烧了一大锅水,让那一家子洗澡。从此,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就在一个屋檐下过起了日子。 大奶奶象个老妈子,伺候着一家人的吃喝,还要到田里干农活。受苦受累也罢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男人回来了,她还是守活寡的时候多。听着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大奶奶的心针扎般的难受。长夜无眠,大奶奶便有了一个非常的举动,就是到外路女人的窗台下听房。对于一个大字都不识,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的农村妇女,这样的行为乍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可深思起来,又是多么的可怜可悲呀!那个可恶的海贵儿和雀占鸠巢的外路女人,在觉察到大奶奶的举动之后,竟然想出一个恶作剧。某一天深夜,大奶奶又象往常一样,踮着小脚轻轻地走出房门,刚要走到窗台下的时候,“哗啦”一下子,大奶奶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住了,一下子趴在地上,嘴里也不由地发出“哎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格外刺耳。海贵儿和那个外路女人搂在一个被窝里,捂着嘴“吃吃”的偷笑。原来,海贵儿在窗台下摆了个板凳,故意将大奶奶绊倒。 自从有了这次事件,大奶奶伤透了心,也觉悟了。她不再为那家人烧水做饭,饿的几个小南蛮嗷嗷直叫。还有,我那个自小就有主见,有心计的大姑,率领着我的父亲、二叔、三叔对那几个小南蛮百般地排挤捉弄。海贵儿见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等到南方战乱稍稍平息,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海贵儿走时,大奶奶连屋门也没出。 似乎是有某种暗合,海贵儿第二次离去同第一次的不辞而别一样,都是下着鹅毛大雪。爷爷拉着一辆木板车,装满了行李和人,硬是在厚厚的雪地上走了五十里路,将他们送上南下的火车。 海贵儿走后,只给大奶奶留下一个腹中的胎儿----我那生下来便痴呆的二姑,给全家人带来了无尽的麻烦。文革时,因为海贵儿曾做过土匪,这笔旧帐便算到了爷爷的身上,游街、挨斗,爷爷吃尽了苦头。狠心的海贵儿拍拍屁股便走了,完全忘却了手足之情和妻儿老小,一去四十多年杳无音信,家里人又误以为他不在人世了。直到十多年前,海贵儿可能是上了年岁,萌发了思乡之情吧!邮来了一封报平安的短信和上文提及的那张照片,证明他还活着。那时,苦命的大奶奶已经长眠于地下(是我的父母为她养老送终的)。大姑也早已随同大姑夫去了离大爷爷所在的襄樊很近的宜昌。可是大姑死活就是不认这个爹,直到海贵儿死,大姑也不肯见上一面。对于大姑的做法,有人认为绝情,可我举双手赞成。家里人都说我从性格到神情都颇似大姑。 大爷爷走了,可亲情还延续着。每缝佳节,大爷爷的子女们会通过电波传送来暖暖的祝福。又是夏天,新茶上市的时节到了。南方的绿茶邮来了!我就是一边啜饮着微苦微涩的绿茶,一边完成这篇文章的。我想,绿茶那淡淡的清香是可以冲淡一些陈年的积怨,唤回逝去的一些亲情的吧!
这个从数千里之外的荆襄之地打来的电话,没有引起全家的悲痛,它只是传递来一个信息----一个与我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故去了。奶奶甚至有些不平地对我说:“这个老家伙,比你大奶奶多活了二十多年。没心肝的东西!”姑姑在旁边插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惹的姑夫和我的老公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对于我应该称之为大爷爷的那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张发黄的5寸黑白照片。大脑门,秃脑袋,眼里闪烁的光不是老年人应有的慈祥,而是一种世故和冷漠。也可能是从小听惯了他的种种不好,才使我对他有如此的印象吧! 海贵儿,请原谅我对他的不敬。因为全家人都习惯这样称呼他,称呼一个在五十多年前就从人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只残存于记忆中的那个不好的人。 海贵儿是个不安分的人,二十来岁时,做了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有辱素以敦厚传家我家的门风。家里人为他提心吊胆,更为他抬不起头来。好在海贵儿入伙的那帮土匪很快就解散了。此时的海贵儿已经娶了大奶奶为妻,有了我的大姑。在家过了不到一年的安生日子,大奶奶把他奉为上宾,不让他做重活,顿顿给他吵鸡蛋。可是海贵儿改不了浪荡的天性,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夜,不辞而别。大奶奶每天颠着小脚,到村口的红荆树下张望,盼着自己的男人回来。海贵儿音信全无,家里人对他既痛恨又牵挂。在大奶奶的翘首期盼中,大姑慢慢长大了,看到别的孩子有爸爸,就问大奶奶:“我爸爸呢?”大奶奶没好气地说:“死了!”在那样纷乱的世道里,海贵儿真是凶多吉少呀! 渐渐的,大奶奶再也不去村口张望了,权当那个没心肝的男人死了吧!在一个闷热的夏日里,海贵儿却不期而至了。这时,距他离家出走的日子已相隔七八年了。海贵儿的到来,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全家人,包括大奶奶,都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海贵儿还活着,悲的是,海贵儿带回来一大家子----一个说话叽里咕噜的妖冶外路女人,四个挨肩的小孩子。 老爷爷让海贵儿跪在地上,拿起拐杖抽他:“你这个混帐东西,还有脸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海贵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说他流浪到南方后,改邪归正了,跟人学起了镶牙的手艺,娶了师傅的女儿。没想到一场战乱把房子给炸了,镶牙馆化成了一把灰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硬着头皮回来了。听完海贵儿的诉说,老爷爷沉默了,半晌,才说:“到你媳妇屋里去吧!她这些年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海贵儿又跪到大奶奶面前,软语温存,好言相劝,说他在外是如何的不易,如何的想家,想孩子。女人是经不住三句好话的。大奶奶轻易就原谅了他,听说南方人爱干净,大奶奶主动烧了一大锅水,让那一家子洗澡。从此,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就在一个屋檐下过起了日子。 大奶奶象个老妈子,伺候着一家人的吃喝,还要到田里干农活。受苦受累也罢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男人回来了,她还是守活寡的时候多。听着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大奶奶的心针扎般的难受。长夜无眠,大奶奶便有了一个非常的举动,就是到外路女人的窗台下听房。对于一个大字都不识,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的农村妇女,这样的行为乍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可深思起来,又是多么的可怜可悲呀!那个可恶的海贵儿和雀占鸠巢的外路女人,在觉察到大奶奶的举动之后,竟然想出一个恶作剧。某一天深夜,大奶奶又象往常一样,踮着小脚轻轻地走出房门,刚要走到窗台下的时候,“哗啦”一下子,大奶奶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住了,一下子趴在地上,嘴里也不由地发出“哎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格外刺耳。海贵儿和那个外路女人搂在一个被窝里,捂着嘴“吃吃”的偷笑。原来,海贵儿在窗台下摆了个板凳,故意将大奶奶绊倒。 自从有了这次事件,大奶奶伤透了心,也觉悟了。她不再为那家人烧水做饭,饿的几个小南蛮嗷嗷直叫。还有,我那个自小就有主见,有心计的大姑,率领着我的父亲、二叔、三叔对那几个小南蛮百般地排挤捉弄。海贵儿见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等到南方战乱稍稍平息,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海贵儿走时,大奶奶连屋门也没出。 似乎是有某种暗合,海贵儿第二次离去同第一次的不辞而别一样,都是下着鹅毛大雪。爷爷拉着一辆木板车,装满了行李和人,硬是在厚厚的雪地上走了五十里路,将他们送上南下的火车。 海贵儿走后,只给大奶奶留下一个腹中的胎儿----我那生下来便痴呆的二姑,给全家人带来了无尽的麻烦。文革时,因为海贵儿曾做过土匪,这笔旧帐便算到了爷爷的身上,游街、挨斗,爷爷吃尽了苦头。狠心的海贵儿拍拍屁股便走了,完全忘却了手足之情和妻儿老小,一去四十多年杳无音信,家里人又误以为他不在人世了。直到十多年前,海贵儿可能是上了年岁,萌发了思乡之情吧!邮来了一封报平安的短信和上文提及的那张照片,证明他还活着。那时,苦命的大奶奶已经长眠于地下(是我的父母为她养老送终的)。大姑也早已随同大姑夫去了离大爷爷所在的襄樊很近的宜昌。可是大姑死活就是不认这个爹,直到海贵儿死,大姑也不肯见上一面。对于大姑的做法,有人认为绝情,可我举双手赞成。家里人都说我从性格到神情都颇似大姑。 大爷爷走了,可亲情还延续着。每缝佳节,大爷爷的子女们会通过电波传送来暖暖的祝福。又是夏天,新茶上市的时节到了。南方的绿茶邮来了!我就是一边啜饮着微苦微涩的绿茶,一边完成这篇文章的。我想,绿茶那淡淡的清香是可以冲淡一些陈年的积怨,唤回逝去的一些亲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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