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濞江系列之二十——竹竿一响，黄金万两

　　　　


竹竿一响，黄金万两
　　
　　◇ 蒙正和
　　
　　秋风凉，核桃香。处暑前后，早核桃上市，天刚亮，漾濞街头渐渐热闹起来。“买早核桃去罗——”城里女人互相约着，难掩那个兴奋！
　　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我们一行五人应邀前往美翕村采风。早在上小学时就听曾在此参加过土改工作的村中老干部讲：“漾濞核桃，美翕最好！”1985年深秋我曾造访美翕，走进核桃林中，果然名不虚传。转眼二十二年过去，全县核桃生产进入新的发展时期，美翕村发展变化肯定巨大。
　　美翕村坐落在点苍山西坡雪人峰下的雪山河峡谷，与毗连的光明村同为漾濞的核桃主产区之一。车到雪山河二级电站，两岸核桃林扑面而来。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左拐上山，车在遮天蔽日的核桃林中慢慢穿行。青瓦白墙绿树红花的农家院里，安着卫星地面接收器，停着崭新的摩托车，间或还有小巨龙、微型车。院在林中，树在院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和谐宁静。
　　我们且走且停，流连于一株株绿色巨伞般的核桃树下。美翕核桃，因了得天独厚的点苍山肥沃土壤、充沛的雨水与富足的光热，自然高出一头。接近成熟的果实沉甸甸地缀满枝头，有些枝条被拽弯，人行树下要弯腰，以免核桃果碰着头。有的树太茁壮，核桃结得一团儿一团儿的，用木杆支撑着，以免压断枝桠。树上硕果累累，地里黄瓜垂悬、大豆挂荚，苞谷吐缨、辣椒微红，地埂上时不时滚着个大南瓜，空气里弥漫着菽粟瓜果的清香。农民们戴着草帽斗笠或披着雨衣在林间忙碌着，修复护秋窝棚，铲除杂草，砍伐荆棘，垦复林地，做着秋收的铺垫。与他们聊聊家常，得知经过退耕还林、林权制度改革，农民们的积极性更加高涨，核桃成为家庭经济支柱，各个村民小组都实现了规模化种植，全村核桃生产有了长足发展，产量比二十年前翻了一番多，市场价格好，收入增长幅度大。
　　在九箐尾、蚂蟥沟、中山等村庄，邂逅了许多历尽沧桑、栉风沐雨的林中“寿星”。这些老核桃树普遍都粗壮高大，树身挂满苔藓，两三人方能合围，给人几多震撼。老则老矣，初衷不改，枝繁叶茂，年复一年践行着开花结果的职责。问起树龄，农民朋友总是说：“小时候听祖父一辈老人讲，他们小娃娃时这核桃树就是这个样子了，四五百年了吧……”该是明代的老树了！难怪平日一说到核桃，美翕农民朋友们就有种抑制不住的自豪感。
　　来到雪山河一级电站潜池，往前已无公路，我们下车，在池边闲庭信步。高处苍山如黛，峡底激流轰鸣，雪山河流水如练，两岸核桃林尽收眼底。赞叹着，享受着，沿着引水渠向三岔河进发，那是雪山河的上游支流之一。渠堤已成林荫道，堤坡已是核桃林。首次来时这些核桃刚栽未栽，而今面貌一新，真所谓“十年树木”。拐过一个山包，林边箐旁两株铁核桃树鹤立鸡群，出人头地，兀自指向苍穹。树高约二十米，根部两人还难合围，并且尚在继续成长中，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周围有蔓生植物呵护着，下边紧临峡谷悬崖。植物群落如此精巧布局，自然天成，各有各的生存空间，互相排斥又互相扶持。铁核桃树得水土雨露之先，果大果多喜煞人。正是由于如此环境，老铁核桃树得以留存，这要感谢造物主别出心裁的安排。
　　“树太高大，地势险要，无法收打，只能等核桃果裂了拣白籽育苗。”询问近旁核桃林中劳作的一位中年农民，他介绍说，早些年这种高大粗壮的野生铁核桃树多的是，现在大部分被砍伐了，我深感可惜。野生铁核桃树、铁核桃林是漾濞核桃悠久历史的见证与延续，是核桃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根据坚果遗传特点和异花异树授粉原理，适当留存一些优质野生铁核桃树很有必要，何况雪山河峡谷中的野生铁核桃是漾濞铁核桃族群中的姣姣者。
　　正要继续前行，雪人峰顶突然乌云翻滚，传来雷声，秋雨即将来临，只好返回电站潜池。中山村民小组三个农民工在大坝值班，他们说中山组四十八户，核桃收入高的七八万元，一般的四五万元，最少的也有三万多元。这很让我们惊讶，核桃林中的农民，手头阔绰着呢。
　　秋雨不过沟，一方下雨一方晴，半晌雨歇，太阳出来了。我们沿着电站管道边的台阶而下，由蚂蟥沟往左拐过百丈崖桥一线天，来到毕摩村民小组崖门自然村一户农家享受“农家乐”。院落掩映在林中，或者说早年在核桃林中建盖了房屋，伸手可摘到核桃、雪梨。刚落座，热情好客的主人即端上了新鲜核桃、早雪梨。品尝着，我们天一句地一句闲聊：“几分钟前果子还挂在树上，转眼间已香在口中，这才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在广州、深圳上一盘新鲜核桃，少说也要三百块钱吧？”我突发奇想。“那里又不产核桃，五百块也吃不着。”众人纠正。“这么说来，我们的生活水平不比沿海发达地区差。吃新鲜方面，我们强多了！”小院里爆起一阵欢笑。
　　离晚餐时间尚早，一伙人到村后转转。这是一面西南向的山坡，坡度超过四十五度，地里的杂交苞谷长势好得有些离奇，地里核桃如同早熟的少男少女，粗胳臂粗腿，身高与年龄反差极大，长势亦是出奇的好，果实更是出奇的大。核桃林中人称这种二三十龄的核桃为“红山树”，前景无量。美翕、光明、紫阳、金盏——整个点苍山西坡，乃至漾濞大部分地区的核桃都是这个模样。石灰岩层、优质土壤、超长日照、充沛雨水，再加上千百年来积累的栽培经验，你要核桃不好不优都难。
　　核桃这东西有灵性呢，你对它好它就成倍地回报你，你若对它敷衍了事，它就与你打马虎眼。只索取不给予，核桃树情绪低落，长得死头干僵，或尽给你发野枝空条（不结果的枝条），果变小皮变厚壳变硬，慢慢回到它的原生状态。因而即使不在季节中，你有事无事都要背把砍刀到核桃林中转转，吼上几嗓子，敲打敲打树身，砍上几刀放放苦水，修剪掉枯枝野芽。或吆上牲口，带上锄镐，在林中弄出些响动，让树听见牛哞羊咩骡马嘶叫，听见铁件碰撞的铿锵之音。这样树才晓得你心里敬重着它，心情才舒畅，积极性才高涨，长势才良好……
　　为什么外地借鉴漾濞经验悉心栽培的核桃始终不如漾濞核桃好？“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大环境变了，种不出正版“漾濞核桃”，正如我们在雪山河边无法酿造出国酒茅台一般。2004年中秋前与小罗出差在昆明，傍晚散步到棕树营丹霞路口，街边摆着几蛇皮口袋鲜核桃，小贩声嘶力竭叫卖：“新鲜漾濞核桃！正宗漾濞核桃！”觉着好奇凑过去瞧热闹，袋中插个纸牌，写的与叫卖名称一致：“正宗漾濞核桃”。“老板，买正宗漾濞核桃嘛……”核桃林中长大，一看个头模样便知是冒牌货。老板见我们犹豫，进一步煽动：“听说过‘漾濞核桃’吗？过节了，买两斤开开洋荤！”说哪去了，“开土荤”还差不多。立马想得个比喻，这不是给老贾兜售盗版《废都》么？笑死！
　　听说来了客人，几位邻居过来闲谈。“今年的核桃价格会有多高？”话题转到市场上。农民朋友们对目前的物价了如指掌，比照其他农产品价格，合理判断价位，作为核桃交易参考。
　　我问小李先生：“秋收后核桃咋个卖？”出乎意料，他笑咪啰哈地说：“已经卖了。”见我们不解，解释道，“核桃还在树上，钱已揣在包里，前些日子估算着卖了，三万多块现钱。省了收打、驮运、炕晒和卖核桃驮运工。这个买卖叫做树上看货树下数钱。”“卖亏了咋整？”真为他担心。“不会亏只会盈，这个人贼精着呢！”其他几位农民朋友还夸他，把我们逗笑了。小李说：“秋收大忙时还可以就近打工，打核桃每工四十块，驮核桃一人一马每工五十块，做上二十多天，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家建立生产责任制时承包得挂果树二十多株，七八年前遭受泥石流灾害损失了大半。好在二十多年的发展，现有挂果大树三十多株，还有一批幼树开始结果，今后收入将大幅度增加。一人栽培几十代人受益，核桃真是庄稼人的摇钱树啊！
　　晚饭后回县城，主人又给我们许多新鲜核桃带上。又吃又带，真不好意思。恭敬不如从命，你不带走主人还不高兴呢。此时红日西坠，群峰、峡谷和核桃林云遮雾绕，藏金掩翠，雪山河水脚步愈加轻快，像要去迎接秋天似的。这景色景象让人激动得真想吟上一阕，而我不会作诗填词，一句也说不出来。过几日就是白露，核桃林中将是一派繁忙景象。“竹竿一响，黄金万两”，农民朋友高兴，我们也高兴…… 　　
　　 2012-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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