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今夜忘记身是客

<><BR><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对于少年逃难离家就没能再回去的父亲，故乡四川已是一个比较模糊的记忆，在父亲少得可怜的讲述中听来的四川，于当时年幼的我更只是在一个在地图上看到并学会写下来的称谓，或说是符号。随着离开的久远，加上依然是颠沛不止的生活风雨侵蚀，连川人身上所具有的豪爽、粗犷、勇敢等等特性也似乎被磨尽了，剩下的就只有懦弱、胆量怕事、窝窝囊囊。浮现在我不多记忆中的，时常是父亲白皙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小心翼翼垂着的眼帘，诚惶诚恐、噤若寒蝉的可怜神情，还有那双空洞茫然的小眼睛。也难怪有村人在背地里说，父亲真不象四川人的种！父亲去世以后，原本就不轻易对我们谈及有关他和四川话题的母亲，从此更是只字不提。屈从于奶奶眼泪和威逼、有性无爱，葬送一生幸福，包括美好事业前程的婚姻，对极度冷漠的夫妻感情和乏味生活彻底绝望却无计可施，最后选择放弃生命的父亲，是她心上一道深深的伤，一触，就痛彻肺腑，我与我过早成熟懂事的兄弟姐妹从此缄默不问。</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而也许是过早承受生活辛酸和体验世态炎凉的缘故，自小在孤独无援中走过的我却又活脱脱承继了川人的豁达、开朗、刚烈、热情、吃苦耐劳、坚韧，是父亲被他乡被生活所湮没的品性在我身上的延续和再现吧。除了这一点我认为值得幸运的延续，九岁丧父的我，关于父亲，关于四川，犹如曾经在生命中绽放过的一株小小昙花，苦苦珍存的一息芬芳随着似水流年稀薄、缥缈，最后接近销声匿迹。</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而30年后的2007年夏天，当我走出宽敞、明亮、氤氲出现代文明时尚气息的火车站，在车水马龙中，仰望“成都”两个遒劲飘逸的大字时，原本平静如水的心突然泫然欲泣，少年离家没能够再回的父亲，我替你回来了！兵荒马乱，饥寒交迫，这定格在你心中并随同生命一起入葬异乡黄土的悲凉，早已是了无痕迹，我无法抵达包括想象的沧桑。一样流淌着热乎乎火辣辣川人血液的我，聆听着与云南方言极为接近的川话，置身于这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店铺密排，商场邻连，绿树成荫，落英缤纷，前卫、时尚且日新月异的陌生城市，除了浓重的生疏感，我找不到父亲曾经用语言一遍遍刻画过的模样，体会不到想象中的亲切亲近，这是谁的故乡？</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有人说，你爱的人来自哪里，你就会爱上哪里，而当你真正亲身临他的故乡、你的异乡时，你恍然而又茫然，咦，怎么全不是想象中的模样，犹如突兀窜入的不速之客，孤零零置身截然陌生的地方，在从身边徜徉而过，从容、自信、充满优越感的欢声笑语中不知所云，不知所终。</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恰巧这时，先前就有些阴郁的天空细雨霏霏，衣着单薄夏装的我禁不住喷嚏连连。在雨中踯躅、徘徊，不知道该做什么，要去哪里？一再犹豫之后，我拨响了虽在文字中认识已久，却仅只有过一次短暂谋面,且在文学创作上颇有一定名望的敬一兵老师的手机。手拨号码的那一刻，心情是惶惶的。在茫茫网海众生芸芸中有缘识一良师得一益友，已是荣幸，远隔千里之外的我突然而至拜访，不能不说是一种唐突惊扰，倘若被回避或拒绝……</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但是从手机那端传过来的朗朗声音很快就消除了我这样那样的疑虑。在不短的等待里，当那一声似乎熟悉已久，荡漾着成都特有的暖暖气息的呼唤在不远处响起，与他和他的爱人两手再次相握的那一刻，被丝丝冷风吹凉的，又在刹那间热乎、温润起来。与他爱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我们血脉里涌动着同样的率真、热烈、诚挚，也许是出于对丈夫及其文友接受和尊重，我们之间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和拘谨，当我与她相拥前行时，仿佛自己紧紧牵住的是久别姐姐的手，自然、亲昵，温情。</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入住宾馆在一环北路粱家巷，稍显偏僻，加之天色已晚，附近餐馆不多。也算川妹子的我从小就对麻辣口味情有独衷，脚穿高跟鞋身着薄薄短裙的姐姐，冒着寒意不浅的细雨，不怨其烦穿街越巷去寻找满意的火锅店。看起来是个急性子的她，发现对面一火锅店正欲过去的时候，险些被一明显违规上街，肩扛长长锋利金属条，脚蹬自行车横穿马路的人撞到，那一瞬间，目瞪口呆的我心悸而又感动！</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在热闹非凡的餐店坐定，服务员就把火锅迅速端了上来，绿的菜，红的果，大盘小碟的鱼和肉，精致、鲜润、馋眼，在红亮亮一片的火锅里翻滚，香得垂涎，麻得淋漓，辣得尽致，吃得前所未有的酣畅。敬老师与我边吃边说话，谈各自近期的文学创作，说中财论坛里的林林总总，谈许许多多在里面认识的文友趣事。吃得很少，纯粹只为迎接我而来，不轻易插我们话题的姐姐，一边不停地往我和敬老师的碗里添菜，一边安静听我们开心轻松地聊天，在那一脸恬静友善的微笑中，我又读到了成都女人别样的韵味，那就是温柔、细致、从容、优雅。</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在暖融融乐陶陶氛围中吃饭结束，走出就等我们这最后的客人起身离开就打烊的餐馆，已是华灯初放的夜晚。冷雨仍在飘飞，而初初进入这陌生城市的胆怯、迷惘、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已消失怠尽。挽手走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下，如水的车流，来来往往行人带着悠闲的神情擦肩而过。街灯把一簇簇温柔洒满大街,它的身影在人流与车水中游离,在混凝土铸成的丛林里绽放出最唯美、安谧、安详的笑容，在这梦幻般的温暖笑意里，我已忘了身是客，也仿佛是其中一员了。</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即将告别时，敬老师把他突然清脆响起的手机递给我，我听到了亦认识于中财论坛，一样在文字中神交已久，川媚才女甜美的声音！我的双手为这突如其来降临的意外惊喜颤抖起来。不用做任何客套的开场白，无须自我介绍，我想我们的心和手已不约而同穿越城市两端，向对方飞奔，忘情地相拥相握，不用说极不标准和流畅的普通话，她传过来的满口川音我不陌生，我递过去的浓厚云南方言她能听懂，当她说要赶赴过来看望时，我激动得无法抑制！最终，因为相距遥遥，并且明日一早，我将毫无选择地离开成都，踏上新的旅程。通话在敬老师的婉言劝阻下挂断，我久久不舍放开那温热的电话，握在手里的是一份滚烫的、通过真诚文字焊接起来文友情呵！那端的川媚妹子，经过这柔柔韧韧电流线传送过去的声音中，你是否听出，那是我因为你的诚挚问候而澎湃的激越脉跳？</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当与敬一兵夫妇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已近午夜。人生之苦，莫过离别，阻隔万水千山，再逢已不知是何年何月？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却没有丝毫潸然和孤单，很多美好、感动缘于邂逅，彼此相望的一瞬，已是天长地久！往宾馆返回的我又多出一种感恩与守望的情愫，前行的远方不可预知，而身携这温暖行囊，一路就会必定少了些仓惶和孤单。这父亲再也走不回来的故乡，这如梦似幻让我忘记身为客的今夜，在这样一种用心投入的意境、心态、感受中，共同渡过了一个短暂、温柔的夜晚，还有什么可伤怀遗憾的呢？</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0909f7 size=4>　　在以后又多出一份惦念的岁月里，在每一个眺望远方的时刻，我会久久地凝视照片上早已发黄的父亲，然后闭上双眼，默默地坐着，静静地微笑——这时，我又一次回到了红亮亮、热腾腾、火辣辣的故乡。<BR></FON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