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拿起你的工具来
2022-01-08叙事散文天天笑
拿起你的工具来收拾房子,找出一个大的画框,我想把自己拍得一幅颇为满意的照片装上,好挂在房子里常常自鸣得意或者收集些无意看到的人有意说出的恭维话。我兴致盎然又浮想联翩的开始干活了,从地下室灰尘拂面地找来几样工具,看着我挥舞着这些奇怪的家什,……
拿起你的工具来
收拾房子,找出一个大的画框,我想把自己拍得一幅颇为满意的照片装上,好挂在房子里常常自鸣得意或者收集些无意看到的人有意说出的恭维话。
我兴致盎然又浮想联翩的开始干活了,从地下室灰尘拂面地找来几样工具,看着我挥舞着这些奇怪的家什,三岁多的女儿满眼崇拜。
妈妈,这是什么?
是钳子。
妈妈,这又是什么?
是起子。
那么这个呢?
这是裁纸刀。
美丽的童音,慈祥的回答,我的心在《吉祥三宝》的旋律里荡起了双桨。
先要用裁纸刀把照片从原有的底版上取下,因为粘得很紧,所以很费了些劲,包括划破了手指头,流出了几滴新鲜的血液。在女儿心疼又崇敬的目光里,当然要显示无所畏惧的样子,我曾反复教育她要有一颗勇敢的心。勇敢的心继续干活,拿起钳子拔相框原有的钉子,一个、两个、三个……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好了,我说,现在我们卸玻璃——一只手绕到玻璃的后方,轻推了一下,没有反应,继续运上一些内力,“咔嚓”,完了,我头皮一阵发麻,玻璃的表面出现了闪电一样的裂纹,原来还有一颗漏网之钉没有被拔出。呵呵,我尴尬地招呼着脚边的追随者:“宝贝,咱们还需要裁玻璃去……”
我收拾着钳子、起子、裁纸刀……这是我的工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理由到的我家。它们又不像是我的工具,没有延长我的手臂或者使我的手臂变得更加灵巧,彼此在一起像是强扭的夫妻。
搬了两次家,装修了两次房子,每次拿着钥匙的时候都是热情高涨浮想联翩,我想要一个不模式化的家,一个体贴入微的家,一个最像家的家。因为不会使用工具,一切想法只得借助会使用工具的木工师傅来实现。除了材料,还有木工师傅手中的工具,常常有着难以预测的走向。现实中的实现过程变成一个不断受挫不断妥协的过程,就这样吧,只好这样了……我在自己的蓝图中不断后退,那个成形的家到了揭盖头的时候,已经不是我要娶的那个新娘。
新居既成,把父母接来小住。对装修的点评,父亲偶尔会冒出些有趣的话,七十年的经历使他对有些事情的看法有些固执。父亲其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早年在新疆(这些年物质的极大丰富让人晕得都快忘记早年的匮乏了),上班很忙,又没有双休日什么的,业余时间他学会了做木工,就是那种用锯子、刨子、凿子、墨盒改变木头形状的古典木工,父亲干得劲头十足,把各种工具舞出了交响乐,坐在一边的我常常看到深夜看得哈欠连天。那时,流行三开门立柜我家就有三开门立柜,才听说沙发床这一名称不久,我家就有了一个改良版的沙发床。在家里实在无可折腾的时候,父亲又跟人学会轧铁皮,独自做出了一对大肚小口的铁皮桶,可以卡在自行车上驮液态的东西……之后搬了几回家,多年积攒的工具悄悄地在我们视野里消失,没有了工具的父亲在我们的注视中步履渐渐迟缓。
和父亲同时期热衷做木工的还有我们的一个数学老师,姓舒,来自很洋气的上海,毕业于同济大学,走到遥远的新疆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舒老师面容清矍,个性平和超脱,课上得深受学生爱戴。有一次到他家里取一本书,被所有的家具给了一个意外。我们这管不拌一点菜的拉条面叫白皮面,这些家具也是那样,素面朝天,不着一丝油漆,木头是很平常的木头,显示着质朴的纹理和疤结。他女儿说家具是她父亲做的,我想也是,这是一个数学老师最美丽的一份教案。后来有几个众所周知的机会可以回上海,都被舒老师拒绝,他把自己留在了学生们的视线中。
拿得起,放得下,也可以这样说工具吧。
前几天夜里看书,有个人去了德国,说到接触到的德国人。那些看起来严肃又严谨的德国人,如此钟爱工具,几乎每家都有个作为家庭小工厂的地下室,合理的摆置着各种工具,从古老的到现代的,从木工、瓦工到钳工、焊工,从钉子螺帽到各种规格的电子原件,可以拆卸、维修,也可以加工制造包括作实验……工具代代相传,手艺也代代相传,于是他们的议员会在自家的房顶上整理瓦片,教授带着孩子一起装修房子,总裁在花园里修剪树木,学者同样会配钥匙装上下水管道……许多德国人有能力兼做几份毫不相关的职业,在不同领域里游弋,丰富,从容,快乐。
这是工具蕴含的情感吗。
我们的祖先挥舞着木棍和石片从猿的队伍中走出,从蒙昧走向文明,可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把分工做到了极致,将自己也做成了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只会把重复的劳动干到最高的效率,直到画地为牢。单一而脆弱的食物链一旦断裂生存顿时岌岌可危。
有些东西永远都不能抛弃,比如工具。
有些东西永远都应该尊重,比如工具。
举起拿着工具的手臂划一个圆圈,能盛下多少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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