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嘉陵江上：我收集阳光，景致和浩荡的江风

　　嘉陵江上：我收集阳光，景致和浩荡的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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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流的漩涡，水晶的头骨，时光早已坍塌，而江风继续吹，嘉陵江波光荡漾，江波浩大无比。从沱江来到嘉陵江,我的洄游是一条歧途，孤独的历练。 　　——况往来，烟浪迷离…… 　　2 　　往东山园林的路径就在林荫间迂回，曲折。白塔向上，我的仰望这时候指出一条笔直的去处。游轮正轰鸣着穿过嘉陵江桥洞，白塔近了。太阳的金光轰然倾泻，洒在江的左岸，江的右岸，洒在江浪之上。我看见江中浮洲，洲上草寮，寮的周围是高脚的鹭鸶。这是水生植物的乐园，水鸟的栖息之所。在江中，我在游轮之上，看见水流的漩涡不复存在，江水的奔流温婉到了极致。烟波画船，风细致而密集，日光汹涌浩荡。大面积的细浪，大面积的绸缎丝帛精致、严谨，规则或者不规则的涟漪极尽拼嵌、剪辑和镶结之能事，一种动和静的结合：原来一切自有安排，神的秩序。正如此刻白云的厚积，一朵一朵呈现出暗色的部分。云翳翻卷在头顶如投向水族的网，一网一网从头顶撒过去，撒过去，纲举目张。白色的、蓝色的、灰色的云朵与亮色的明媚灿烂，镶嵌着天宇无尽的秘密，而游鱼万千。在江底涌动的，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起伏掀起了无休无止的鳞甲之光，美仑美奂的鳞甲之光。在船尾，我看船拖出的浪流，看船行的速度：一种眩晕的感觉，仿佛是我正在捕捉磷光闪闪的鱼！ 　　3 　　灵山到了。灵山之上，山迹一线，逶迤延展。高天上流云，一朵有一朵的轻盈，一朵有一朵的繁复。云朵或浓或淡的边线彼此镶嵌着，互为勾勒，仿佛古老建筑上那些变幻万状的卷草纹、雷纹、云纹和万字纹绘饰。收回目光，面朝着灵山，一派爽朗，我的沉陷带着自甘的倾向和努力。耳边依稀传来的巫祝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嘹亮……看！灵山在前，鳖灵在上，鳖灵死而复生。 　　慈凫之乡，鸬鹚在飞，野鸭成群；桑间濮上，华渚之渊，唱歌的女子男子遵从旧俗纷纷奔向布满大脚印的江边……多么久远的水乡往事，多么久远的泽国风情，多么久远的沧海桑田。 　　4 　　与阳光保持绝对的接近，太阳的光芒一直忠诚于宗教般的强大和精深；向江水保持绝对的沉溺，大江的宏阔一直深入天宇和星空的璀璨，以及古往今来众多秘不示人的隐忍部分。比如洞悉灵山的美。《大荒西经》云，有灵山巫咸、巫即、巫凡、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不管是巫山还是巴境的巫祝，在我的远眺里，已经成为愈加辽远的迷醉。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岸上桑林茂密，江上水鸟横飞：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太阳炫亮着，我听见神话、宗教、传奇和革命，然而世界兀自苍茫。 　　朝向白昼的另一边，杜鹃在飞。 　　5 　　据说，鱼凫为颛顼之后伯鲧一族，夏族，治水的大禹导江分“沱、潜”：潜者，西汉水，嘉陵江。阳光照在嘉陵江上像火焰一样闪闪生光，暖色的江浪金色的波光横流无状。我在嘉陵江上，我在水经之处。建木在都广之野，我在古俞水上承接正午太阳光的照射。想起《淮南子·地形》云，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在天地之中，我想来一声清啸，声音却马上消失了，四面八方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在我的身后，摆放着的是一钵女贞。 　　——江是更深的沦陷和遮蔽，幽暗横亘着万古的隐情。比如鳖灵，比如俞水时期的传承，比如涌水跃波，江风环绕……我回到自己的内心，江水跃动不已。 　　6 　　到了金银台，大坝。奔腾的嘉陵江一如既往，我像从长江逆流而上的一尾鱼被截在了金银台和沙溪之间的段落里（嘉陵江古称俞水、字水等，比金沙湖含金量高的条目应该还有，现代人简单、省事、蛮横和粗暴还自以为高明，由此可见一斑）。我在江底，缱绻着，那些浮出水面的细密波纹蕴涵着谁也不解的神秘性质。人的眼界毕竟短视，肉眼可以窥见的世界只占宇宙物质的百分之十。当然智者和哲人超越了许多，而我只能着迷于收集日光，叹服于江上无处无时不在的激荡和岸芷汀兰，以及深埋在地层和江底的历史章节：对于这一切，我一向心怀狐疑，并且讳莫如深。 　　——高峡平湖，江流受阻。游轮回程。 　　7 　　在游轮之上，大而明亮的太阳悬挂在那里。太阳就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仿佛在梦境里听见了星星和星星的交谈，那么轻，那么近，那么怪异。我闭上了眼睛。等我醒来的时候，太阳还照在我的脸上。我循着一股浓烈的味道，埋首在随身而带的《米开朗基罗画传》里。我看见一尊健美的男性裸体，我知道阳光正在穿越那些宫廷或教堂的穹隆。 　　裸体的鱼，游弋在云朵之上。透明的鳞甲浮出水面…… 　　8 　　舢板船，打鱼船。摄影师。正面，背面。侧面。摇桨的渔妇。两岸连山。清风浩浩，云影，阳光劈头盖脸打下来……我收集阳光，我是透明的，江水一样的透彻和澄碧。我是光的储存器，收集得越多，内心掀起的风浪就会愈来愈惊心动魄。我发现，天空高贵，大地邈远，江水雍容。 　　一条游鱼振奋了。层出不穷的波光带着忧郁的气质，动荡不安。 　　9 　　望过去。西南有巴国，川东北这片广大的区域里，苞谷拔节的声音，隐隐的怀胎之梦透露出平旷千里的气势。虽则实际上，只是那样一个冲击沙洲。凌家坝的乡村气息……天色轰然暗下来，那是庇护和无边无际的荫凉从天而降。午时的天光云影，午时的江波清冽，岸边传来农妇捣衣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李家嘴像一种情绪，像教堂的钟声。太阳的光芒指向打捞的过程，一网一网的光明蓝撒下来，撒下来罩住我的头顶，罩住我的全身，我快活地在江心踊跃，我旁若无人，我的心潜藏着的快乐和欣喜一直在沉浮，不断的沉或者浮，不断地跌宕。 　　金沙湖的金，碧辉煌。 　　10 　　《禹贡》梁州之域，古之巴国，阆、白二水东南流，曲折如巴。嘉陵江，最好的陆岸最好的江湾，江中有树：一朵一朵的绿树深陷江水，数十上百朵树梢冒出江面，一点一点宛如一螺螺青黛。水淋淋，湿漉漉，一种奇观：一峰一状，一树一态。背后是连山层叠，近墨远淡草木华滋，浩淼连绵，浩淼连绵…… 　　叠山深深深几许，绕岸远远远如斯！天光是暗的，有风，千里快哉风。一双看不见的神秘大手拉起了网，网眼之间滴沥着浸人的凉意。怀抱萧散，我手扶游轮如临渊薮，寂静被千万根太阳的金线织成无际的风，风拂过江面，我的每一个毛孔和每一寸肌肤都闪耀着金色的磷光。与汝游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我的西汉水，我的嘉陵江，我的万古长如此，绿水绕逶迤。 　　11 　　一种安静，有赖于奔流的江水成为湖，金沙湖；有一种喧嚣，有赖于恬然的湖水因为江，嘉陵江。风在天空开放，水在江底深邃，大地吐露无限的芬芳。辽阔之中，嘉陵江风景因之得以显现：有湖，湖水清灵；有山，山多苍黛；有江，江水闪着寒光。一条江，还有巨大的隐秘汇合，以及虚构的江滩和真实的雄秀苍茫…… 　　一种精神觉悟，是在更高的峰巅以更宏阔的智慧回首看过的风景，悠哉游哉或者悠游卒岁。末那皈依总是凭着心意的，故而先于此行与五月从成都回来的杨弥同乘子美号游轮畅游嘉陵江，惜乱花渐迷，斯人早已走远。由此陡然想起古人的泛江浩叹，雪夜访戴诸种行藏，一时之间竟觉得无从找寻那些可以月夜浮舟的人。 　　——嘉陵江上，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我，照耀一座千古的城。 　　2006.6.3由兮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