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如荷的老人

　　在我上下班的途中，近单位的路边有座豪华的加油站，是去年冬天刚建成的，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未见开业，路过时常自然不自然地就往那里看一眼，除了一成不变的空旷与冷清，就是总会看到一个模糊的老人身影，坐在高大的加油棚之下，默默地观望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极少见他变换姿势或走动，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是看管加油站的人必定无疑，但更多的情况无人知晓，也没有人去关心他的些许事情，他的存在就像加油站里那些钢筋混凝土的房子或柱子，生硬而孤单，没有多少能点亮过往行人眼球的生动。一个偶然的机会，却让我走进了他那陌生的世界，并有了对他的别样认知与感动，从他那里得到了过多的生命启示与禅悟，殊不知已适风烛残年的他，却像深山上一座被岁月遗弃的岌岌可危的古亭，透过斑驳残缺的沧桑印痕，彰显了久远而殊异的另类风景。 　　事情是这样，单位十多人一同报考了学驾照，因离驾校远，学车不方便，驾校的人便答应就近学车，他们不知怎的就联系了在那个闲置的加油站作练车场地，为此，我便有了常去那里学车的机缘，也便晓知了老人的事情。老人原来是一个七十有余的乡下人，和加油站老板是一个村的，加油站因营业执照迟迟没有批下来，老板便请来老人给其先看管着。 　　推开将来用作营业厅的宽大的玻璃门走进老人在里间的住处，始知老人生活起居的简陋程度实在玷污了房子的恢弘气派，床是用砖块支起的一块木板，床上堆着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分不清是衣服还是被褥或盖单，连个蚊帐也没有，真不知道这个还没有完结的夏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再看吃饭用的炉具和炊具，像卖破烂似的毫无规则地摆在床对过的地上，他说老板不让在大厅里放东西，就连一辆破得没人以为能骑的自行车也斜依在墙角里，这便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老人从不和我们主动说话，我们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而且回答时他说的每句话总是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但他的回答却不会让你感到丝毫的生硬和难堪，因为老人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慈祥而平静的，是很容易让人感知到亲切的那种。时间长了，始知老人一生未曾娶妻，是地地道道的五保户，本来是住在乡幸福院里的，不知同村人的老板怎么就想到了要找他这个花费少又守谱的人来看护加油站，不过从老人的表情和言谈话语中看到的却是他对这份工作的满意和欣喜，只是问他一个月多少钱时，老人总是说给点就不少，花不着钱。 　　老人吃饭一般仍在幸福院里吃，每到吃饭时他便骑上那辆破自行车赶往二里远的幸福院去吃饭，一般是速去速回，中午有时也会带回几个馒头来，算是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的主食了。吃的菜主要是自己买来的萝卜咸菜，在加油站的空闲地上他也种几样蔬菜，但至今未见有成熟可食的。问他如此清淡素食不缺少营养吗？他却微笑着说身子好着呢，什么毛病也没有。老人每天只是拿一个没了模样的旧马扎，并且总是坐在高大加油棚下靠北的那个柱子前，默默地看着眼前变化的一切，也许周围的变化也曾让他心动，我分明见他看我们在一起说笑时他的眼睛是微微放光的，而且他的诸多谦和的举止和表情流露出的也是希望我们能跟他多交流。 　　等我们结束了学车时，大家都已和老人相当熟悉了，本以为会从他身上发现七十余年岁月的沧桑故事，可什么也没有，就连老人年轻时因为家里贫穷没娶上媳妇，在那年代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忠厚老实，善良本分，乐于知足，不与世争，成了他一生无容置疑的注脚。好像从他身上看不到生命的凄凉、无奈和愁苦，即便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就想从他那里联想到一些窘困、忧怨和悲悯的事情，那么，这个被我们无数次地认为不幸的老人是如何达观面世健康生存的呢？ 　　回思生活中更多人的尔虞我诈蝇营狗苟争权夺利欲壑难平，我忽然觉得这个看似不幸的老人是如此的幸福，他的确缺少物质上的富有，缺少世人对他的关怀，甚而缺少女人的即便生理的安抚。可他的心一直是平静的，平静得就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荷花，未曾沾染丝毫的世故与狭隘，单纯而清白，寡欲而淡然，无争无欺，无愠无怒，无愿无求，也如同那“利万物而不争”的厚德之水一样。 　　其实老人一生默默耕耘不计得失安于贫困乐世悠然，何尝不是一种世人难以企及的大智慧、大欲求之境呢！是富有先安心神后安生存的妙禅之略，虽然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去想象这些子丑寅卯的道理，他只是微笑不语地静观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用花甲无疾的健康躯体并非故意地展示着什么。其实看似会有故事的老人，没有故事恰是他最精彩的故事，也是我们平日鲜于听到见到感受到的故事，即使这样的故事本身自有他的低沉与平淡，但惟其难得才更加显其弥足珍贵。 　　自此之后，每当上下班途中再路过那个加油站时，我的心便常常抖颤一下，犹见那个模糊的身影愈来愈明晰了，并不断给我以生命的启示，让我平日浮躁多欲的心有所缓释，没想到雕塑般的老人竟成了我心中的一座丰碑，又似一面检讨自我人生的镜子，让我时时处处不忘真切剔除掉心中的芜杂与萎靡，警示自己不断用真诚和善良去接近一朵荷花般的涅盘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