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家，永远的后方

家，永远的后方
文/西门佳公子 　　拖地板大约是我最愿意干的家务活了，事实上除了这点，我在家几乎什么也不干。懒，没有见过比你更懒的人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母亲和妻子经常这样数落我。但说归说，多年来她们还是忍气吞声地接受着我的臭脾气，像长就的骨头一样接受着不可更改的命运。若是我在外面干着大事，还情有可原。可偏偏俗人一个。俗人也就罢了，还出奇的懒，什么事也不想干，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我明知道自己不可救药，只好用拖地板的方式来聊以弥补心中的愧疚。不过说实在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忍受不了在肮脏的环境中生活。我要把自己的住处搞得一尘不染才能安心。拖地的时候，我可一点也没想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那句古训。我没那么大的抱负，我只是想让自己尽可能舒服一些。过年的时候，在老家聚会。妹妹妹夫他们忙得不亦乐乎，负责制造美食。我呢，屁事也不做。只是拿把扫帚，把地扫了一遍又一遍。我的意图很明显，一来借此表明自己也没闲着。二来，把环境弄干净些，吃起来感觉舒服。 　　结婚多年，我几乎没有上街买过一次菜，更别说洗衣做饭了。每逢赶集的日子，我不是有事，就是以不会讲价推脱。经过N次失败之后，妻子连提也不向我提起买菜的事了。做饭也是如此，我总说她做的比我好吃，在我的甜言蜜语下，她只好心甘情愿地担当了我们家首席大厨的重任。洗衣服的事，我也从不顾问。只是冬天水冷的时候，帮她拎一下衣服什么的。没有人见过我洗过衣服，但我的衣着永远干净整洁，全是妻子的功劳。说来惭愧，妻子为我做的实在太多，我却什么也没给她。就我这副德性，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可她多年来一直默默地忍受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她对我的爱，而我却很难对她说出那个字。如果说我有时间写点东西的话，全拜她所赐。要是像别的男人一样，回到家中又是洗衣又是做饭的，我想我会很快丧失写作的兴趣。 　　由于意识到自己在家中处于无比优越的地位，我必须想方设法将这一失重的天平重新平衡起来。作为一种补偿，我对她的行为从不加以限制。她想打牌就打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以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她对这个家庭的付出。而妻子也乐意与我做这样的交换。有一段时间，她打牌回来的很晚，那时女儿已经睡了，常常将女儿从梦中吵醒。女儿很是不满，向妈妈提出抗议。妻子收敛了很多。呆在家里看电视，遥控器自然归她掌握。她喜欢看让人流眼抹泪的电视剧，与我喜欢的体育节目经常发生冲突。我只好主动让位，躲进小房间里写我的文字或是看书。 　　在与妻子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我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胸无城府，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女人，但却是我一生的黄金。我挚爱的女儿也是我的黄金。我很佩服我的母亲，她以一个过来人的敏锐在茫茫人海中为我挑选了一个适合于我的女人——只有在生活的烂泥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才具备这样的敏锐。婚后的日子虽然有过磕磕绊绊，但大体相安无事。妻子是镇上一户殷实人家的女儿，家境比我好上十倍。当初看上我，主要是因为我从事着一门比较文雅的职业，人也长的秀气，不像镇上有的青年那样粗鲁。没想到我是那样一个男人，凡男人该干的事情一样不会。我的老岳父，很是后悔将女儿嫁给了我这个不中用的男人。好在看她女儿表面上也还幸福，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其实幸不幸福，只有她女儿才清楚。 　　我每天的生活大致如此，白天上课，中午在单位食堂就餐。下午放学后，等妻子下班回来做饭。遇上她上中班的时候，就提前把饭做好，放在冰箱里。我和女儿热一下就可吃了。女儿一天天长大，能做简单的家务活了。就连热菜也不要我动手，她嫌我笨手笨脚。她很能干，这一点很像她母亲。但她的学习成绩不太理想，很让我担心。同学六十余人中，居中间位置，能不能顺利考上高中，还是未知数。这段时间，为了她升学的事，我愁得茶饭不思。妻子见我整天唉声叹气，不住劝我，人各有命，能读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不要勉强，只要她尽力就行。话虽如此，我总是不能释怀。一个教师的女儿都没读出啥名堂，那还不让人笑话死了。妻子说，谁要笑谁笑去。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问题是她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女儿努力了，我就不会责怪她。 　　女儿的学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与我当初疏于管教不无关系。女儿还小的时候，我几乎不顾问她的学习，总是认为，还早着呢，让她自由发展吧。我把大量的时间耗费在喝酒打牌上。等我发现女儿的底子薄，基础没打好时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我看到女儿学习吃力费劲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和难过。我亲手栽下的苦果得自己尝了。但我对女儿依然很有信心，我相信她会像我当初读书一样好胜。她明白自己的前程要靠自己去闯的道理。 　　人到中年陡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负担一下加重了，奇怪的是我以前跟本就没有意识到。像从一场酣畅的沉睡中突然醒来，眼前看到的景象是如此凄苦迷离，曾经的明朗和欢乐早已不见踪影；又像是置身冰冷的地窖中，阵阵冷气向我袭来——我的感觉如此强烈。我想起多年前谌容的一个小说《人到中年》，那里面对中年人处境的描写异常真实。那个时候我还无法从经验的层面上完全读懂它，可如今我懂了。“人到中年哀乐尽，漫伤华发语丝丝”，我心里牵挂的东西太多，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还有女儿，他们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感到他们的目光烧灼着我的背脊。 　　家是我永远的后方，它的安危时刻牵动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的母亲，一个命途多舛的女人。一生吃过数不清的苦头，从事过多种职业。如今老了，晚年却还没有着落，还须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母亲在镇上推豆腐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了。先是开动打浆机，然后烧火煮豆浆。等到把豆腐做成，天就大亮了，然后匆匆忙忙挑到集市上卖。遇上赶集的日子，做的豆腐也多，常常要到下午才能忙完。去年她得了一场大病，住了一个多月的院，花去了她大半生的积蓄。还没等病完全康复，又开始忙活起来。母亲不愿意增加我的负担，说她还能养活自己。我知道这其实是母亲的无奈之举，若是儿女个个争气，她何尝不愿意在家享享清福，像镇上其他老人一样安度晚年。但她认了，什么也不愿多说。 　　母亲每天清晨开动打浆机的嘟嘟声，像利箭一样击中我柔弱的内脏。我在寂寞的午夜泪水涟涟，夜不能寐，羞愧像蚂蚁一样布满全身。我想做一个孝子，可力有不逮，所以我只能用忏悔的鞭子不断抽打我的灵魂，也许这样我的心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我说过尽管母亲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贫困和灾难之中，却一点也没有放弃生的欲望。她真是我最好的精神导师。我从母亲身上学到了很多。在回旋的时光中，我不断思索着家于我的意义。说家是一种摆不脱的宿命也好，是一种永恒的疼痛也罢，归根结底，家是我永远的后方，我立足于人生战场的大后方。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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