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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金腔玉韵听秋声

2020-09-24抒情散文范廷伟
车行于广袤无垠的鲁西北平原上,我的心却随了几位远方朋友的电话问候,飞到了集“中华美食小吃城”、“中华蟋蟀第一县”、“中国民间艺术之乡”和“中国桌椅之乡”等桂冠于一体的德州宁津县。蓝天丽日,白云悠悠,受到宁津县几位志同道合的文朋诗友多次热情相
 车行于广袤无垠的鲁西北平原上,我的心却随了几位远方朋友的电话问候,飞到了集“中华美食小吃城”、“中华蟋蟀第一县”、“中国民间艺术之乡”和“中国桌椅之乡”等桂冠于一体的德州宁津县。蓝天丽日,白云悠悠,受到宁津县几位志同道合的文朋诗友多次热情相邀,趁着这个多彩而清爽的周末,我开车携妻女一路沿着滨德高速公路向着宁津方向疾驶而去。  宁津,宁津东临金丝小枣之乡乐陵,南邻汉代东方朔故里陵县,北靠东阳侯之封地东光,西望中国杂技之乡吴桥;宁津县既是上个世纪中期畅销全国的著名长篇小说《大刀记》之作者郭澄清的故乡,也拥有着独具特色的蟋蟀、杂技、美食暨家具四大文化品牌,同时还兼有着“中国五金机械产业城”、“中国工艺毯之乡”、“山东省优质木制家具生产基地”之称。因为有印象颇好的几位文化界朋友寓居于宁津小城,自然对这座鲁北小城也增添了更多更深的好感。几年来,以写花卉植物散文蜚声国内文坛的著名散文作家高迎春先生,多次邀我到宁津做客,只是每天忙于繁杂的日常事务,所以,一直迟迟未能如约成行。多情的九月,清新的阳光散发着迷人的芳醇;爽快的秋风吹来了庄稼成熟的气息;宁津的秋天呢,更像是一位高超的画家,饱蘸了五彩的颜色,在天地的广阔画布上,尽情挥洒着生命的激情。中国宁津民俗文化节暨第六届家居文化节、首届中华蟋蟀文化城全国斗蟋邀请赛,即将于九月中旬陆续拉开帷幕,这些不能不令我怦然心动,心向往之。  对宁津县最早的了解,应该是得益于山东籍著名军旅作家李存葆先生的文化散文《国虫》。其《国虫》后记中写到:“孩提时,我曾捕蝉于响杨亮柳,烧豆于旷野山坞,偶作斗蛰之戏,梦回常蟋唱聒耳……每忆儿时,辄嗟童梦难追。我将蟋蟀称作‘国虫’,无非觉得它之鸣唱,委实怡人动听。”儿时的我,还有众多的玩伴们也和李存葆先生的童年时光一样,放羊积肥,收获稼禾,割草拾秋,搂柴护坡,早已看惯了星光明月,闻惯了秋实飘香,享惯了泠泠清露,听惯了唧唧虫鸣,自然而然、也是理所当然地开始钟情于天籁自鸣的秋天,钟情于天高地阔的宁津。从作家高迎春先生近期发表在《中财论坛》的新作中,得知坐落于宁津柴胡店镇尤集社区内的“中国蟋蟀文化城”已经落成启用,我觉得,这次难得的宁津之行,定要对这小精灵有更多的了解了。和在高速下路口迎接我的高先生他们接上头,我随了他们的车子疾驶在赶往宁津城区的路上,侧耳谛听,耳畔仿佛传来了抑扬顿挫、又销魂夺魄的蟋蟀演唱,此起彼伏,美妙绝伦,而又极富节奏…… 按照高先生等人的日程安排,周日早晨七点多,我们便匆匆赶往位于尤集社区的中华蟋蟀文化城。在车上,画家崔吉泉先生笑着告诉我,鲁北小城宁津,县境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蟋蟀文化源远流长,最初发轫于唐代,盛行于宋徽宗时期,之后宁津人民世代绵绵瓜瓞,蟋蟀赛事连年不断。一九九一年,宁津县力排众议举办了“首届宁津蟋蟀文化节”,后来县里的几大领导班子因对“蟋蟀经济”见解歧异,有的领导瞻前顾后,唯恐这个全国独有的文化节为人所诟,为人不齿,为幼所耒,所以叫停了正在风生水起的蟋蟀文化节。崔先生接着说,在邓小平南巡之前,姓“社”姓“资”概念,在人们的脑海里还模糊不清,“玩物丧志”和“不务正业”的传统观念,还在人们的记忆中根深蒂固,我们不能简单地怪乎时任领导的优柔寡断,举办这种纯娱乐性的文化节确实冒有一定的风险。地处鲁南的泰安宁阳县,就是于此时抵瑕蹈隙,高举蟀旗,拉开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大幕。见多识广、知识丰富的高先生告诉我说,“蟋蟀在堂,岁聿其莫……蟋蟀在堂,岁聿其逝”,据考应是蟋蟀首次入诗。  初进尤集社区,远远看到整齐划一的仿古建筑,雕梁画栋,斗檐飞翘,集市虽是人流攒动,熙熙攘攘,却不见有行人手中拎拿瓜果菜蔬,购服装鞋帽。同车的文友宋立忠在宁津县委宣传部工作多年,他告诉我说,尤集是全国最大的蟋蟀交易市场,日交易量达两万余只,最高价能卖到每只两万元,近三个月的蟋蟀交易期内,它能给宁津县带来四亿多元的经济收入。我简直有些惊讶了:小蟋蟀搅火了大经济;小投入赢得了大收入,勤劳、智慧的宁津人,将这笔账算得太精了。不料想一句真心话,竟惹来了大家友善的笑声。近十里地之遥的社区公路两侧,红白相间的遮阳棚整齐地排列着,棚中全是正在进行蟋蟀交易的卖家、买家。高先生说,买家多来自于北京、上海、天津、杭州、苏州、西安等全国二十多个省市,每逢蟋蟀上市的季节,他们都是开奔驰、驾宝马,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小小的尤集社区,有的买家连续两个多月长驻在这里的县城酒店、乡村农家,精选蟋蟀品种,丰富养殖经验,致使尤集蟋蟀交易市场日渐火爆,早、晚时候天气凉爽,是蟋蟀交易的最佳时刻,人流可谓摩肩接踵,市场可谓热闹非凡。  车子刚刚停稳,我便从车窗内看到了刻有“中华蟋蟀文化城“字样的巨石。高先生急忙向我解释说,字是由中国昆虫学会会长、现年八十岁高龄的吴继传先生题写。吴先生醉心于蟋蟀文化研究并钟情宁津蟋蟀几十年,他每年都要到宁津来小住几个月,二十年前,他就主笔完成了《中国宁津蟋蟀志》。下得车来。看到蟋蟀文化展馆前面,喷泉珠光散玉,银光闪烁;大屏幕中,蟋蟀上下窜跳,斗战正酣;还有门侧的那块“柴胡店青少年蟋蟀文化教育基地”的牌匾,这些足以令我感受到了宁津蟋蟀文化的浓厚氛围。柴胡店镇的张镇长负责首届中华蟋蟀文化城全国斗蟋邀请赛的筹备工作,他正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各项工作的开展,还忙里偷闲地给我们答疑解惑。他虽然平时忙于日常政务,却也是一个蟋蟀文化研究专家,说起蟋蟀文化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他说宁津共分县城、孟集、尤集、柴胡店四个蟋蟀交易市场,其中尤集市场最大。他们敢为人先,集中全镇的财力和物力,举办这样一个规模宏大的全国斗蟋邀请赛,我以为已经具有开拓性的意义。 蟋蟀,又名蛐蛐、促织等,根据地域的划分,它还有三十多个不同的别称,其真正的学名是该叫做“斗蟋”的。穴居的蟋蟀,常是昼伏夜出,只有雄蟋才具有善鸣好斗的习性,雄蟋间的相互争斗多是因为争夺住穴和情侣。蟋蟀生活于潮湿阴暗的环境中,它们彪悍凶猛的争斗,基本上发生在夜间。宁津所产的蟋蟀以相威猛、色苍秀、骨丰实、牙坚硬、性刚烈、斗期长而名贯长城内外,享誉大江南北。博学多才,爱好广泛的高先生曾跟我提起过,宁津、德州与乐陵一带的土壤为澄浆胶泥,板结粘韧,蟋蟀在此土中筑巢时练就了牙齿锋利,脚力异常。尤集社区附近的陈家村,是宁津蟋蟀的发源地与主产地,这里的蟋蟀,多头圆须长,胸宽体壮;齿锋锐利,鸣声高亢;个个骁勇善战,锐不可当。李存葆之散文《国虫》洋洋万言,历陈史事,臧否褒贬,力透纸背,贯彻始终,文中提到:“红砂青在上海斗场连战十数场,皆扼吭拊背,致敌死命。此虫于深冬寿终正寝,虫主先是打造金棺将虫装殓,接着乘飞机从沪至济,继而又租乘奔驰直奔陈家村……”  中华蟋蟀文化城一期工程,总建筑面积达三万平方米,是由原籍尤集的德州凯德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海锋投入两亿元巨资,历时两年建设而成。蟋蟀喜食尚未籽粒饱实的嫩庄稼,偶尔也食用其它的昆虫类食物,是一种潮虫、害虫。能给一种害虫构建一座文化城,能建起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蟋蟀文化城,可见年仅三十多岁的王海锋,具有前瞻的眼光,不凡的胆识,超前的思维。一楼展厅内,摆放着风格迥异的清秋雅器:黄河澄浆紫泥蟋蟀罐,罐型描金绘彩、端庄大方,罐具工艺精良,泥质上乘,系民间艺人张华新先生为本次斗蟋邀请赛精心研制而成,已经被列入山东省“百种特色旅游商品”名录。红翅子、黄翅子、青翅子、垂青独腿、紫轩甲、红牙白、宁津批袍等众多蟋蟀品种图,令人目不暇接,眼界大开。《秋战韬略》、《斗蟋宝典》、《图说蟋蟀将军》、《蟋蟀选养竞斗技巧》、《蟋蟀将军图谱》等关于蟋蟀养殖与竞技的书籍比比皆是,让人眼花缭乱,浮想联翩。博大精深的蟋蟀文化,既是蟋蟀经济的衍生,也是对蟋蟀经济的有力促进与鼓动。
 
展厅内的《宁津蟋蟀赋》,是由高迎春先生撰写,后由书法家康桂岭先生创作的十四米书法长卷,笔迹银钩铁划,笔法刚劲非凡,使人过目不忘,记忆颇深;宁津剪纸艺术家张长俊先生八米长的作品《百子图》,风格细腻,构图巧妙,将旧时农家垂髻小儿们斗蟋蟀、丢沙包、摘莲蓬、捉迷藏、放风筝、扑蝴蝶、踢毽子等的可掬憨态,剪刻得形神兼备,妙趣横生,难怪它曾在中国民间艺术赴韩国展中获得金奖呢;墙上展示着关于斗蟋的画作《秋庭战乐图》、《金秋童趣》、《将军得胜图》等,陪同我来的画家崔吉泉先生,也给文化城带来了《常胜将军》、《扑蛐蛐乐》、《小虫大将军》三幅精彩的斗蟋图。展厅内的一块“宁津蟋蟀拳研究会”的牌匾吸引了我,高先生告诉我说,宁津农机局现年六十六岁的退休干部张俊汉先生,正在二楼大厅中向尤集小学的孩子们传授蟋蟀拳呢。历来对武术颇有研究的张先生,根据蟋蟀相斗时的姿态、形状、技巧、诀窍等,结合自己多年来的武术实践,探索独创出一种蟋蟀拳,曾在北京第八届国际武术邀请赛中荣获男子组象形拳金奖,国内知名的《武魂》杂志,在今年第七期上做了详尽的专题报道。  仅有六百余人的陈家村,从捉蟋蟀开始起步,再有商品意识特强的老人到天津去卖蟋蟀,带动起了蟋蟀文化这个特殊的产业。俗话说干啥的啥门道,民间更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之说,小城宁津,不乏身怀辨蟋、捉蟋、养蟋绝技之人,所以,宁津蟋蟀才能在各种斗蟋大赛中频频争雄称王;所以,宁津蟋蟀才能南征北战,功名赫赫,威名远扬;所以,宁津文化中心里的蟋蟀博物馆,才能被上海吉尼斯总部命名为世界最大的蟋蟀文博馆、中华蟋蟀文化第一馆。自幼就在尤集长大的宋立忠,深谙捕蟋之人的不易,他说,当地的男性劳力常在夜间钻入墓地老林,或潜入豆丛谷垄,或藏匿于玉米田中,东方露出了第一缕曙光时,他们的身上披满夜露,脸上沾满泥尘,浑身上下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张镇长向我介绍到,斗蟋比赛有着严格的规程、细则,为了防止有人在比赛前的时间内做手脚,所有参赛的雄蟋蟀,要提前一周集中供养,供养房对温度、湿度、气味和光线等有严格的要求,参赛前的晚上要在罐体内放上母蟋蟀,交配后的雄蟋蟀情绪亢奋,变得更加勇猛……

 在宁津的大街小巷,在尤集的角角落落,我已经亲身感到了小蟋蟀与大文化的特殊魅力。宁津蟋蟀文化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天南海北的蟋蟀研究者和爱好者前来选购、鉴评、欣赏。由此,我不难理解古人为何常将喜蟋、爱蟋之情诉诸诗文了,也不难理解古人为何将蟋蟀归纳为具有“鸣不失时,是为信也;遇敌必斗,是其勇也;寒则归宇,识时务也;伤重致死,是其忠也;败则不鸣,知耻辱也”的“五德”之虫了。鉴赏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在《秋虫篇》中说“……我有时也想变成蛐蛐。在罐子里走一遭,爬上水槽,呷一口清泉,来到竹林,啜一口豆泥,跳上过笼,长啸几声,悠哉!悠哉!”只是看到这些小小的蟋蟀,童年记忆里的那些经典影像,不时从我的脑海中逐一掠过:缕缕炊烟自乡村的上空袅袅升起,小伙伴们正在忙于斗蟋蟀的同时,暮色四合的秋野里,蟋蟀大合唱也渐已拉开了偌大的帷幕,令人醉心不已的天籁之音,仿佛起伏着的层层波浪,从远方奔涌而来,虽有些清凉抑或凄冷,却有一种摇曳心旌和撼动心灵的强大力量。我们常是忘记了炊烟里所散发出草木清香、还有母亲村头唤儿回家时的悠长之声。 古人说过:“每至秋时……闭于笼中,置于枕函畔,夜听其声,庶民之家皆效之也。”斗蟋就是一种充满稚趣童兴、老少咸宜的游戏,试想每一个在乡间长大的孩子,谁人不曾有过芡草斗蟋的甜美回忆?秋风渐起,秋夜渐凉,田野里,墙角边,床底下,墙缝中,小小蟋蟀们的歌声,竟是感情饱满,乐感强烈,金腔玉韵,清扬激越,故而清代文人张潮在其《幽梦影》中说:“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耳。”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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