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活了很多年

　　活了很多年 　　文＼惊涛拍案 　　拉杂活了很多年，像爬上一个山头，习惯性地回头看看，吓了一跳，居然活了这么多年。 　　喜欢回头看，算不算一种毛病？小时候夜晚出门，向来不敢回头看，总觉得回头一看，背后就会站着个白胡子老头——那时候听故事，开头总是说从前有个白胡子老头——就算那个白胡子老头多么地慈祥、慈眉善目，突然站到你眼前，也会吓出一身冷汗。但是，不回头看，心里却时刻惦记着，那个老头会笑眯眯地弯下腰朝你的后脑勺吹气，这个细节想起来仍然让人恐惧万分。总之，不管回头不回头，后面那个未知的位置上，总会有个神秘的人影在晃动。 　　离地三尺有神灵。也就是说，不管回头不回头，恐惧都存在。 　　恐惧什么呢？不知道，说不清。但是，一个人，活着，似乎，就是要恐惧的。私下一直认为，一个大无畏的人，是不可救药的人，一个人有了恐惧，才有了界限和底线，有了界限和底线，活着，才更有意义。 　　现在，爬上一个山头了，所谓人生的山头，坐下来，仔细想想，恐惧的事情太多，像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这么高，是怎么爬上来的呢？奇怪啊，再也下不去了。 　　很多人总喜欢人生抒怀，比如，三十抒怀，比如四十抒怀，五十感慨。看过一些，觉得有些应景。无论如何抒怀，事实总是事实，如同手中的卡，刷了多少，自己是清楚的，抒怀，仅仅是一种大而无当的感慨而已，多数于事无补。如果有透支的，心里更是多了把冷汗而已。 　　删繁就简三秋树。说得多好，可惜，非要等到三秋之后才会删繁就简。活得简单、简洁，有理有据，慢条斯理，底气十足，是多不容易。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要找个理由，但是一个人活着，理由似乎并不充分。多数时候，似乎身不由己被大水冲着跑的时候居多，即所谓的随波逐流。有几个可以不为生计、不为名利而活着？所谓一个人活得精彩，如我等泛泛之辈，多是在夹缝里的苦苦拼搏，是如履薄冰般的虎口余生，是钢丝绳上左右摇晃后的长出一口气，是劫后余生的自我安慰。 　　世事沧桑，岁月粘稠。你想不到的，永远都是雨后春笋在你的前路上等着。所谓福祸难料，没有谁能给自己算一把好命，然后按部就班地走下来。该来的，终究要来。做到心平气和多么不易，做到凡事无悔多么不易。 　　心里一直有个旋律在响，仔细想想，是刘欢的歌词……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这歌唱给自己，宛如给自己敬酒。算起来，工资可以老板发，待遇可以单位给，亲情可以父母疼，唯独，活着，是一个人的事。能活多少年，只能是自己的事情。注定，一个人，要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再赤条条离去，结伴同行的可能性不大，纵使同行，其时也毫无感觉了。 　　喧嚣中的寂寞，热闹中的孤独。很多年前，读到一首诗，有一句是，一个人走在人群中。那时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刻意强调的。现在忽然想起，竟然甚是惆怅。人群中的孤独，远比一个人独处的孤独更疼痛。那种热闹中的寂寞，狂欢中的惆怅，是无以言表的。 　　王小妮说，提着两斤土豆走出人群。 　　爱莫生说，“人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是最不孤独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获得一种大自在；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使流浪在众人之中的自我回到他真正的家。” 　　庄子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 　　看到一句话：知生之不易，安于老；明关爱不全，安于心；晓缘之无常，静于观。 　　铭记在心。 　　坚 持
　　每天，我都看到他在广场边上散步。他的姿势让人无言。 　　都春天了，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他低着头，几乎从来不抬头看看前方，或者四处张望，他只专心于自己的脚下。其实，说是散步，却根本不是散步的姿势和状态。他手拄一根拐杖，右手半悬，虚握，像拿着一个发亮的馒头——我怀疑他的手在浮肿。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右脚抬起来，划半个圈，落下，然后身子挪过去。 　　他每天都那么准时，有一次，我甚至仔细留心他拐过广场西边的时间，居然和昨天差不多少。他总是按照一定的路线，围着广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我认为，他在心里一直清楚地记得走过的圈数。甚至记得一共走了多少步，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又或者，我认为，他每到一个地方，比如从广场北侧开始向南，比如拐过花池拐角，多走出半步，心里都会一清二楚——广场上的花砖排列整齐，他就是在一排花砖上一直走着。他一定记得眼前所有不一样的东西，记得自己多走出的那半步。如他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赶上他多走出的半步重要。周围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走过的打扮漂亮的女子，甚至，某些故意引人注目的人，比如短裙露出屁股的人，比如头发雪白或者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或者，清早就喝醉摇晃着东倒西歪的人，这些，都能在短时间内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独，在他眼里一钱不值。他注意的，仅仅是自己脚下的步子，一步接着一步，坚持，再坚持，多走半步，再多走半步，生命不息，多走不止。 　　幸福是什么？当我们这些健康的人，把车子和房子、票子和孩子之类放在心上，放在梦里拼搏不止的时候，他肯定会在心里发出会心的一笑，但他绝不会说出半个字。因为他知道，要看透这些，还需要这些人努力拼搏到他这种地步才明白，所谓的拼搏究竟是怎么回事，拼搏的结果是什么？有了结果又能如何。 　　同样的，我会在老电影院边的马路边上，看到一对母女，母亲微胖，半身侧歪，拄一根有四爪的拐杖，在女儿的扶持下，一点一点地前趋，在外人看来，几乎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但是，这个老人仍然在坚持，看起来像一个做假动作的人。女儿竭尽全力在一边扶持，耐心细致的程度，让人讶异。 　　而那一刻，我忽然心头一热。我悄悄转过视线，我害怕我如果泪流，会不会让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洒笑？ 　　每日里，我们也在坚持，也在斤斤计较，也在拼搏不止，可是，我们看问题和人的角度肯定和他们不同。一个人，也许，只有到了他们这一步，才真正地借到了一双慧眼，穿透了眼前的迷雾，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幸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我们这些正在恣意享受生活的人，正在梦中的人，却多数在用哀怜和惋惜的表情看他们，看他们的坚持。 　　我一直在想，他们，会用什么样的心态和眼光看我们？看我们的劳碌奔波，看我们的坚持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