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关于秋天的几个场景之一：花落尘埃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26 编辑 <br /><br />　　　　　　　　　　　●花落尘埃
　　花是扶桑花，白色塑料花盆踢翻倒地，娇弱的花枝被折断数条，水泥面上洒落零乱的叶子、花瓣及几滴隐隐的绿色液体。有几只蚂蚁匆匆赶路，试着爬过飘落在面前的叶子，绕来绕去，一直没有爬上去，仍在不甘心地尝试着。
　　侄儿双喜用手牵着其中一盆扶桑花枝拉进屋子的时候，我想到贾平凹《怀念狼》中的狼，那一瞬间的意念使我自己渐渐感觉出一种异常。如果花有灵气，此时会不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可是我不是书生，无法体会惊艳的感动。何况这样热闹的艳遇故事，只有在男人身上才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要是我这样设想与一个潇洒的男子相遇，故事还会有浪漫的效果吗？在世人的习惯里，怕早已变了味。双喜黑红的脸色、高挑的身材给白色花盆里的花一种压力，那种压力顺着双喜牵动花枝的右手扯拉时蔓延而去。我分明感到花枝微弱的挣扎，甚至听到一声哀怨的哭泣，感到脖颈有点窒息。
　　“双喜，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花呢？”一向对花草不管不问的我，当时有点急了。双喜孩子似的望着我：“怕什么小姨，花又不同与人，没什么感觉”。花没有感觉吗？也许是的。那一时，我却感觉到扶桑花在疼惜。
　　这个下午，在我漫不经心地望着街上的行人，忙碌的车来车往，使人在不觉中忘记了生命的存在形式。天渐渐凉了，西方的夕阳以一种异常的鲜艳来结束一天的使命，整个黄昏被金黄的阳光渲染的艳丽、柔和。云彩颜色在逐渐淡去，黑夜已悄然来临。
　　我这样望着的时候，感到眼角的余光中，有红色的物体飘然落下，是盛开的扶桑花萎谢了。花朵欲跳舞，似飞翔，在飘落的闪念中完成自己最美的姿势。
　　想象中的花落尘埃，是一幅苍远、宁静的山水画在淋漓、在酝酿，是一首古典诗词在秋雨窗前的守望，总以一种哀怨的纠缠，衬托一种凄婉的意境。在这样心情下的感悟是怆然的，对生命的无奈、迷茫和感慨，在花瓣纷落的过程中渐渐地沉下去。何况桃花飘落下的林妹妹哀怨的吟唱：“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痛疼的穿透力，注定了穿越时空的凄美，走到今天还一直影响着我们的情绪，只为那绝世的美么？还是绝望的爱更真实地表现了现实的生活，触动我们内心的痛？淡远的薄雾，苍穹的树枝，飘落的花瓣随风随水卷到自己也无法把握的地方。在秋风萧瑟中，何处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心情低沉的时候，总是不免对景伤怀。何况“离人心上秋”的镌刻，在某个时刻已经主宰了我们的心情。
　　顺手拾起落在地上的扶桑花朵，黄色的花蕊还在散发淡淡的清香，花蕊里有着晶莹的湿润的痕迹，这是花的泪么？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矫情。是啊，什么时候，一向大大咧咧的自己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花落尘埃，不过是生命中一段历程，一个必然的现象，看淡了也就平常了。
　　有时就是这样劝慰自己，面对一朵花的飘落，一片叶子的枯黄，一个生灵的死亡，是不需要悲伤的。生灵以不同姿势来到人间必经以不同形式离去，哪怕是哀怨的、无奈的、悲伤的、痛苦的，有了生的机会就应该知足。对生命不应该这样吗？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体消逝了，随之相连生命就永远消逝了，即使有了相似的身影出现，也已经不是了同一个。想起自己多灾多难的童年，几次走在死亡的当口，都被父母死命地拉了回来，若是不小心呢？一切的一切就不存在了，自己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如果自己不存在了，这个世界还存在吗？当然不了，没有自身存在的形式，其他的都是无关的、虚无的。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花不在了，花的世界也不存在，树不在了，树的菩提也不再存在了。从前我总觉得禅语是一种安慰，一种精神的提炼与升华，却不知道禅语更是对自然生命一种宽容的理解与包容。
　　一花一世界，在我们没有宽容的胸怀的时候，是无法理解狭隘世界的深度和广阔，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她更体现了人性的慈爱，对生命的一种敬畏。在个体的生命面前，世界没有大小之分，尊卑之分，个体存在，就拥有了自己的世界。禅语是只能意会无法释解，在思考和感悟中，更体会到生命的偶然、无奈、伟大。如果每个人都能彻悟“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境界，世界会变得怎么样？会一片祥和么？也许不，没有抗争力的生灵会退化，就像高山深处的羚羊失去了虎狼的威胁，羚羊的生存能力就逐步退化。
　　那么，面对花落尘埃，我们没有必要常嘘短叹，面对生命的离去我们没有必要痛苦难捱，花，有开就要落；人，有生就会死，生命轮回再自然不过。想到这里，心里变得非常坦然，再看飘落的花朵时，竟有一种极致的成熟之美。
　　黄昏更深地包容了这个世界，忙碌的人们也显得从容不迫。我拾起落在地上的花朵放在鼻子下使劲嗅着花香，心情渐渐感到顺畅。这时，我听到邻居家哭天抢地的喊声，我不觉丢掉手中的花朵，向邻居家奔去，然后听到一个悲惨的故事：邻居家姐姐的儿子，因没有考上高中，家里为他交了近万元的高价学费。心事重重的孩子在感到学习压力时，想起自己的无能，父母的不易，觉得对不起父母竟喝药自杀了。遗书被泪水湿的一片模糊，孩子临死手中还握着英语课本。
　　踏着满地枯黄的梧桐叶子，脚下发出“嚓嚓”的声音，像缠绵秋夜绵长的秋风秋雨在清冷的木门前旋转、低吟。“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含烟翠”同一时节的风景不同，人在感受中所悟的心情也不相同。世界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变化，花开了又落，云消了还卷。
　　谁家门前一片金黄，是菊花花瓣洒落了一地，灯光下的花瓣显得触目的荒凉。花瓣被北风卷起，打着旋，向南方飘去。旋转的身姿，像时时在回望，不情愿地被风推搡着卷到远方去了。远处隐约传来断续的哀乐，把这个秋日深夜渲染的格外悠远、寒冷、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