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又闻鸡鸣声

　　　　　　　　　　　　　又闻鸡鸣声
　　　　　　　　　 江南雨


　　久居村舍,听惯了鸡鸣犬吠之声.只要根据分贝的高低,音质的优劣,便可立即辨别这是哪只白鸡抑或是哪条黑狗的专利.
　　春节后,我到某市的一家建筑工地打工,往进了地下二层宿舍.一觉醒来,睁眼向四下里望望,劳累了一天的民工们,正有节奏地制造着鼾声,只有低压灯泡还在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门外,漆黑一片.我是个初离家门的人,忘了带块手表.每当那时,既怕起床晚了,耽误了白天的活计,又怕因询问时间而打扰了这帮子兄弟.无奈,只好闭这眼睛,蹦紧一部分神经,让自己躺在半梦半醒的摇篮之中…… 　　
　　唉,如果在乡下……
　　如果在乡下,东方的那抹鱼肚白差不多要在一片鸡鸣之声的催促下,蠢蠢欲动了吧?
　　如果在乡下,东方的那轮红日差不多也要在一片鸡鸣之声的烘托下,喷薄而出了吧?
　　其实,这个城市并没有游离于世俗之外.鸡,也就无所不在地存在着.
　　这个城市的鸡,可以简单地划分为两类.一类,是贬意,是“妓”的代名词.这类“鸡”们，昼伏夜出，把自己的身体放置于刀案之上，把自己的性命、尊严放置于刀案之下．每生存一天，都戴着虚伪的面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更不敢清清亮亮、高亢激昂地吼上一嗓子；而另一类鸡，也就是纯粹意义上的鸡们，城市里却很少有它们生产和活动的场所．它们大多是从乡村迁徙而来的，并且，以成品或半成品的形式存在着．它们因怕受到前一类“鸡”们的影响与污染，更不愿与“它们”同流合污，本想着找个法院之类的衙门，告“它们”一状，告“它们”侵犯了它们的名誉权、告“它们”对它们的精神造成了事实上的伤害……可折腾了老半天，呼天天不应，喊地地无门．所以，它们索性脱去脏兮兮的“农村户口”性质的外衣，开膛、剖腹，用这种近似于自虐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心迹——这也正是它们的高明之处吧．因为，它们都懂得，许多时候，只有行动才是最真实的！口号，在刀刃的前面，是那么苍白、多余． 　　
　　当第一类“鸡”们，怀揣着叫不出性质的或多或少、面值或大或小的纸币，用纤纤细指将第二类鸡们肥硕的大腿从它们的躯体上扯下来，啃噬了最后的一点肉，吐掉了最后的一点骨渣之后，唉，真不知道她们的心里该作何种感想呢？ 　　
　　我向来是很敬重第二类、真正意义上的鸡的．古时，就有“闻鸡起舞”一说．除了太阳，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鸡们，大概就是向人类报时的最原始、最古老的生物钟了吧．更何况，普天之下的动物种类数以万计，可鸡们却能在十二生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多少年来，竟无人可将之地位动摇，更不用说取而代之．由此可见它们的修行之深！它们在场地上，草堆旁，院子里，刨一下，食一口．虽然那么辛苦，却依然那么执着．这情形，和我又是那么多相似……所以，当我一回到家里，便用瓶子烧酒将自己灌了个晕头转向．再象一根鸡毛那样，轻飘飘地落在木板床上，一把抓过被子，蒙头便睡…… 　　
　　忽然，又有鸡鸣之声传了过来，依然那么高亢、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宛如黎明的一滴滴晶莹的露珠，从我的心头大大咧咧地滚过．让我想起我很小的时候，迷了路，正饿得慌时，一位陌生的老人，从他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笑着说：先吃吧……于是，我披衣起床，扛起还在墙角处熟睡的铁锨，在一声声鸡鸣之声的带领下，沿着锈迹斑斑的乡间小道，向那一亩三分薄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