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路车系列十：窄胡同（吉汗）

1

男，别聊微信，不听老人言，吃亏都不知深浅。看看看，还偷偷的瞒着我聊微信不？活——该你。
女，就是吧台认识的，一个常来吃饭的客户，看着人挺善的，说加个微信提前订餐方便，没想到一条披着人皮的狼。
男，惹的不惹啦，你惹上她这个母老虎，没听说过平阳府小二的传闻啊？
女，哎，肠子我都悔青啦，还以为小二姐就是一个传说。
男，我也是瞎了眼，怎么摊上你这么个货。
女，说什么呢，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还是一个大男人吗？
我坐九路车倒数第一排，那对上车后一直压低声音斗嘴的男女坐在倒数第二排。那针尖对麦芒的怒怼，直往我的耳朵里钻。男的，穿一件黑色衣服，连脑袋都蒙在衣服帽内，一副怕见人的小样儿。女的，穿件咖色昵子大衣，嘴和指甲都像刚生吃了死猫死狗似的，血糊糊的。
一个冬天的早上，路过十字路口瞥见那座盼望已久，将要在2022年元旦正式通车的欣喜，被这对活宝慌不择路的嚷嚷，若兜头泼来一盆凉水，好心情泼落，一点一点渗入新铺沥青路面。
那路，冻得硬梆梆，白色指路箭头和白色斑马线，格外醒目。

2

平阳府小二，一个又瘦又小的女人，下手恨。道上，曾经这样传过她的段子， 原封不动能进入小说。
还在上高中，就和一帮不三不四的街痞混在一起，整天无所事事，泡酒吧抽烟喝酒，找个茬打一架。
一次，在工人文化宫门口，我亲眼所见，以她为首的几个烂崽两个膀子一高一低晃过来，堵住另外两个男孩的去路。看得出，那两个身着牛崽服的男孩，也是社会上跑的。短兵相接前，还看见其中一个往后翘着大拇指，临危不惧地说了句黑话。估计那黑话就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吧，反正两伙有啥过节，需要在这个地方解决。显然，那个被叫小二的女孩等得不耐烦啦，抄起一块半截砖，离派出所大约三百米远之处，像盖一个小老鼠那样就是一下。顿时，那男孩下意识一摸脑袋，禁不住叫了一声——我去。血，沿着指缝间朝下嘀哒。
男，聊微信就聊呗，你吃了豹子胆啊，竟敢聊上小二的老公，真佩服死你。
女，我哪知道那男的老婆是谁啊，还以为和他一样窝囊呢。
男，姑奶奶，这回你聊出火啦，看不烧死你。
女，说什么哪，拉你出来干嘛，不是帮我摆平？都走这么窄，还说什么风凉话，我们要不聊微信能成两口子？

3

靠在九路车冰凉的椅背上，我在琢磨小二这个传奇式女人，高中开始辍学混世界的女孩，后来竟然开了8家连锁发廊，还有两家快捷酒店，一家麻将馆。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敢惹她，不是找死吗。一般人都躲着，见了面客客气气的。
车厢里没有送热风，又听到这个邪事，心里冷嗖嗖。听前座商量的意思，对方约他们在一条窄胡同里摊牌。就是小二单枪匹马一个人去，就冲当年盖半截砖脸不改色心不跳的劲儿，都够这两个人喝一壶的。勾引她老实巴交的老公，破坏她风平浪静的家庭，挖撬她婚姻的墙角，这恼火可不是一块半截砖可以平息的。说真的，我都替这两个人捏一把汗，就是他俩带的包里揣着赔情道歉的硬头货也不行。钱，可以了的事，那还叫事?
结局，难以预料，如死刑犯后脑勺抵近的一杆枪，不知道何时响。精神上恐惧，世界上最大的恐惧。
一车厢的人，都不吱声陷入沉默，仿佛都在替这两个愣头青发愁。

4

小区门口，新刷的白色斑马线，与阳历年开通的大桥相匹配；在此之前呢，这个超大十字路口，行人和车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狭路相逢勇者胜。
聊微信，可以擦出准爱情的火花，现代都市人真能做啊。本来，大家相信杯奶主义，一夜之间纷纷养起母奶牛。这个变化，如猝死的病入一样，让自己防不胜防。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腰里还挂着传呼机时，就没有这样方便。一个西方圣诞节来临，我对夫人送的礼物，就是一首广播电台上点的歌曲《一剪梅》。由于办公室座机一下班便被锁，家里又没有安住宅电话，便冒着一团一团扑面而来的寒流，去一个小卖部打程控电话，打一次，撂给老板五毛钱。好在，那天晚上点歌热线没有占线，自己顺利送出这个特殊的礼物。而夫人，守在收音机前等候，电视机没有开。那些年，人们没有开始聊QQ，没有开始疯狂的网络恋，聊微信也是后来的事情。不少人，对自己的牧场空间养护上心，比后来擦自己私家车还勤。网络认识，然后找个快捷酒店开房，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其实，那年头，人们随随便便喝一杯野牛奶时，还是有所顾忌的，心里算一算成本的。起码，前后左右都巡视一遍，确认没有暗中射来的窥探。

5

男，听说过窄胡同吧，道上有麻烦事的双方了结处。
男的这样对女的说，那条胡同像一枚常常的锥形漏斗，套在主街道上，胡同最尽头，一堵墙。
女，我听说过，也进去过一次，越往里越窄越往里越黑，不归路似的。
那女的还犯油，不过她 的话毫不夸张。里面血猩气味空气里飘荡，够吓人的。
作为客居小城40多年的过客，我对这座城市，无论如何无法热爱到扎根的程度。这个窄胡同，就是我不喜欢的元素之一，类似于天津卫混混吃讲茶处。可是，窄胡同在民国前，宋元明清不过是一个古董市场，后来被取缔。胡同里，过去卖各种材质鼻烟壶锈迹斑斑铜镜大大小小旧式铜锁还有笔墨低劣的字画的地方，都高科技年代还迷漫着原始部落动刀动枪前的硝烟，让人有些无语。
当然，我严重认同那对活宝的观点，人哪遇事不怕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就小二那大姐大脾气，估计了事不会了得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