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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2021征文作品】编号贾哲慧 73山行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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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之末看红叶虽然只是一个借口,欣然同往并不乏其人。


弃车登山,年幼者相中了年长者的木棍,想讨来扛在肩头三打白骨精。一行人迎面撞见了耸人的鹰嘴崖,只叹这崖不是地造天成,而是开山炸石的废墟,于是引来了一通谴责和感慨。转过崖头,眼前豁然开朗,右方驼峰耸立,左侧巨石罩顶,行人噤了声音,加快了步子,生怕声音引发蝴蝶效应,将巨石催落下来;侧观巉岩,嶙峋、狰狞,如虎如熊。


山路开始徒峭,到达目的地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路途的艰难程度有增无减,领队提醒大家均匀使力,不可心急,否则会因力竭无功而返。路并不狭窄,王兄他们第一次走到这里时搭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半马蹲姿势坚持了几公里,后来因为路太陡,三轮车也不得不驻在路旁下来步行。车主是山上养猪的耙子里村人。路果然很徒,有的地方坡度超过四十度,且碎石如麻,上山容易下山难,有人开始担忧下山。


今年苦雨,错过了西山赏红叶的最佳时机。东山很少有我们喜欢的黄栌,偶尔遇到一丛,也是铁锈的红,暮气沉沉,令人不悦。好在蜗居县城的这群人可以将就,依然兴奋地拍照录相玩抖音。因为是石头山,所以没有经受䨙雨的侵害,也因为是石头山,山体以權木为主,草衰叶黄,色彩斑斓,绿不再是色调的主宰。


行路难并不影响聊天。免于污浊镜头,今天特意戴了帽子,不知谁将话题引到了谢顶,于是我便摘戴配合他们,队伍年龄层次有别,八零后的妞妞最活泼,依仗年龄小,拥有戏谑他人的权利,她笑点太低,直乐得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年轻真好,我们这些奔六之人已被沧桑磨平了笑痕,即使勉强堆砌出笑容,褶皱里蕴藏的多是酸辛,那里有盈盈的甜!这清泠泠的笑,成了诱引快乐的良药,因之感染,因之感动,因之感喟,因之轻松,因之快乐,因而幸福,这才是我们这些人选择山行的真谛。


山中响起隆隆的车声,不多时,看见一黄一白两辆车从山顶向我们蜿蜒而来,黄的是吉普,白的是皮卡,王兄他们响起欢呼,原来驾车人正是他们几个月前遇到的那个养猪人,鸟枪换成炮,看来借助去年末那波行情,养猪发财了。想起脚下的陡峭和崎岖,我们纷纷为他们的车技和勇气竖起大拇指。行走山腰,回望来路,苍茫如海,惊讶并着自豪涌上心头,倘若起步之初便知行走之遥之艰,或许我们便知难而退,无功而返了。生活中常常遇到此类事情,有时是主动的,有时是被动的,有时介于两者之间,但无论何种情况,坚持的结果总是让自己讶异和骄傲。山角泊着一辆白色皮卡,我们以为司机因胆怯而观望,直至上前,才看到拐角处有一辆挖机轰轰拓路,原来山上准备建一座滑翔基地,说话间,悠然望见东南孤峰绝壁,落点选择在我们的来处。细看林似梯田,层层叠叠,整齐划一,疑惑时,驶来一辆农用三轮,车里满载油松树苗,那层层叠叠为林工种植松树整饬而成。遥想几十年后,石山成为森林,秃岭变得葱茏,花香伞舞,鸟语蜂鸣。


俗话说,不走的路走三回。突然感觉眼下的路似曾相识,一问才知原来是去往大白场的路。记忆一下子将我拉到二十年前的暮秋时节,我与两位同学闲游,从广胜寺飞虹塔后沿山脊而行,一路走到一个山村,感觉像走进了另一处室外桃源,新出土的土豆,没牙的中年汉子,石砌的旱井,空洞的石窑。脑海一边回忆,脚下一边生力,绕过几道弯,终于望见了山坳里的大白场。与二十年前一样,山村依然看不到片砖只瓦,层叠的土窑顶荡着淡青的烟,老柳树茂盛得像一朵金色的蘑菇云,山沟散布着雪白的鸡,垂尾的羊,黑亮的猪。远远地听到狗叫,是欢快的迎客声,有鸡吊明,显然受到了犬吠的感染。这里很少撞入外客搅扰平静的生活,陌生的气息像一枚投入湖中的石子,会引起一阵骚动,这骚动并不是子防御和敌视,而是带着善意和渴望,如同这些来客,充满了好奇和兴奋。


有人目测遍地土鸡:足有上千只。土窑里走出一位妇女,本地话中略带异乡口音,有认识的低声说:这是老石媳妇。老石为不少晨练者熟知,他常去县中心广场卖对节木棍儿。


问:老石呢?


面带惊讶地回答:你们没碰见吗?赶着驴去耙子里给某某送山药了。


接着更为惊讶地说:你们不认识某某么?他是幼儿园园长。


显然在她眼里某某是个人人必识的大人物。


老石的土院瓷瓷实实,有条不紊,门旁杵着太阳板,老石媳妇说,太阳能发的电够照明和看电视,果然太阳板前放着一个信号锅。老石媳妇邀我们进他家,虽然是土窑,屋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土炕卧着一只懒猫,瞅着我们傲慢的不带表情,像她家的女儿;地上躺着二三十根带着泥土的山药,老石媳妇向我们推销。有心买,却没有力气背出山,只能望而兴叹。妞妞自从摘到一串花椒,就惦记着花椒炖土鸡,蹲下身子伸手捉,肥胖的鸡并不怕人,在我们周围摇晃着身子,田地树木间草虫丰盈,在这里做一只鸡比人更幸福。大白场的始住民是从河南逃荒来的,全盛时期有四十来口人,如今基本都迁出了山,村里只剩石家夫妻和陈家兄弟共四人。石家养羊,陈家养鸡,而那些土猪的家在山后,白天满山游走,日落自动归宿,无需主人照管。王老师一人在山顶歇息的时候,听得咻咻之声,以为碰到了豹子(山中有豹,袭击牲口之事偶尔发生),继而从林中冲出一只黑猪,惊魂未定,黑猪带着一串儿小猪早已奔往住处去了,根本无视他的存在。除了鸡羊狗猪,村里还养蜜蜂,蜂箱是废弃的土窑,门窗封闭得只剩蜜蜂进出的两个小孔,蜜蜂是自己寻上门的,飞了多处,还是这里安稳,便扎了根。


大白场的山顶我们看到了另一番景象,一路上虽然没有看到多少霜叶,而在这里远眺则是满目惊艳,眼前悬挂着三匹锦毯,一匹是大写意,朵朵、团团、大大小小的红错落有致,妖冶似云;一匹是工笔,山脊一端是重重的墨绿,丛中的一点洇湿的红便是点睛之笔,红在山岚中飘忽,似乎龙眼闪烁;最后一匹风格别样,红星星点点,不比斜坡的纷繁,也不及龙头的耀眼,而是红得谦恭,红得爽目。也许与年龄有关,近年渐渐喜欢上看红叶,斑斓的红更容易勾起对过往的回忆。窃以为看景夏不如春,春不如秋,春之花人们赋予希望太大,开多么妖娆都不为过,秋之叶往往被人们忽略,因此它的异彩会让人静思,倘若细读,方能领悟叶色的斑斓凝结了许多内涵,因为历经酷暑,历经寒霜,才显得沉稳和静美,使得浮躁的人得以静心,自负的人获得谦卑,狂妄的人看到低调,懦弱的人增加勇气。


此刻,所有人都痴呆了,大家甚至顾不得拍照,贪婪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色彩的变幻在于阴晴的瞬息之间,倘若曝下阳光下,那么此景会因为缺了朦胧少了婀娜,也因为阴天,岚略甚,那红便因湿显尽了韵味,时机恰到好处,早了迟了光线都因晦冥覆上一层淡灰,色彩便失掉了鲜,而鲜才是色彩的灵魂。


有了这层意外收获,使得大家的疲惫消解了不少。归途中,山行者意犹未尽,脚下有些轻狂,刚刚修过的路,裸露的石子松动烙脚,踩上去便咕辘辘地滚,说笑间已有几人坐了屁股墩,刚要站起来又是一个,索性坐在地上不动了,于是笑声更多了,而那笑的人又成了被笑的对象。胆小的人两两结合,手握在一起,亦步亦趋,唯一柱拐杖的董兄走在前头,身后联着一对夫妻,走姿怪异得像一串盲人,平时不好意思拉的手都被攥出了汗。下山的乐趣就在脚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嘴里尽管吐着轻佻的话,脚下却不敢丝毫含糊,一步一个脚印,绝不会抢行。行进虽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并不比登山辛苦,所以轻松不是装出来的,更无须掩饰,轻松转化为快乐,快乐转化为开怀的笑,在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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