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征文作品】编号55 语哲 静待一隅的“王者”

到了新县，好看的地方很多，但杨高山银杏的必看的。尤其那里有一棵树龄超越一千六百岁的古银杏树，你看了一定会发出一声惊叹，会想起茅盾的《白杨礼赞》。当你面对于这株参天银杏树时，你会觉得礼赞已经不足以表达对祂的景仰。

    新县的杨高山以银杏树而著名，被誉为“中原银杏第一村”。同行的朱老师介绍说，这个村地处深山区，自然生态极好，很适合银杏生长，全村有银杏树上万余株，其中百年以上古银杏树三百三十株、千年以上古银杏树六十六株，有一多半野生银杏树。成片的古银杏群落在国内仅存四处，极为罕见。1995年9月，全国银杏学术研究会暨银杏研究年会与会者曾到杨高山村王洼村民组考察调研，足见这里银杏的显赫地位。所以，到了新县，一定要去杨高山村看一看银杏。

    出了县城向西北走三十三公里，乘车仅用四十分钟，就到了大山深处的千斤乡杨高山村。一进入杨高山，路两旁迎面就是两棵高大的古柏，如山门一样迎接着每一位来这里的游客。村前一池碧水，银杏树散立四周，深秋的阳光下，合成一个词：金碧辉煌。

    杨高山人管银杏树叫“白果树”。那里有一株树龄达一千六百年的古银杏树，被称作“王者归来”。杨高山人依托资源禀赋，因地制宜发展乡村旅游产业，打造“银杏小镇”乡村旅游品牌，先后荣获了“河南省传统村落”、“中国景观村落”、“国家森林乡村”等称号。

    每年十一月前后是杨高山银杏最佳观赏期，整个山村好似被黄金铺染，古银杏群落与古村落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每年这个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游客、美术摄影爱好者就会云集于此，观赏、描摹这里的金色秋天。

    银杏为高大落叶乔木，银杏叶多为扇形，有全缘、二分裂或多裂形态。因为叶子的象形，有些地方便把此树称作鸭脚树、蒲扇树。宋代因为要朝贡它的果实，因为它的核颇像杏核，泛银白色，遂取了银杏这个儒雅高贵的名字，民间仍多以白果称之。

    银杏树在地球上出现比人还早，最早出现于三点四五亿年前的石炭纪。它是第四纪（五十万年前）冰川运动后遗留下来的最古老的孑遗植物，是裸子植物中唯一一种阔叶落叶乔木，和它同纲的所有其他植物皆已灭绝，所以银杏又有活化石的美称。这个幸运的物种，野生植株仅存于中国，所以，亦被誉为“国树”。祂与雪松、南洋杉、金钱松一起，被称为世界四大园林树木。郭沫若称它为东方的圣者。传说释迦牟尼就死在银杏树下，所以佛教认为是圣树，僧侣们多在寺庙栽种，故银杏树又被称为中国的菩提树。五十万年前，银杏树能在杨高山繁衍生存至今，足以说明杨高山自然山水的纯洁，非常适宜祂的生长。

    去杨高山村观赏银杏景色，必去高山大塆拜谒被誉为“王者归来”的一株古银杏树。祂在那里已经生长了一千六百余年，很远就能看见它的魁伟身影，在深秋阳光明媚的日子，一树灿烂辉煌，金色的光晕笼罩着树冠。不说祂的沧桑，不提曾经的过往，单是这一树的富丽堂皇，就让人惊叹不已！

    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千六百多年就生长在一个地方，早晨，它对着初升的太阳，在心中唱一首歌；黄昏，它面向夕阳对话，对美好的一天即将过去而恋恋不舍。一千六百年独处一隅，养成了它的孤傲与坚强，沧海桑田平常事，悲喜两宽，冷暖自知。“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尼采）行走世间，一棵树由稚嫩到成熟的蜕变，无非就是从意气用事，到淡然处之的过程。这或是“王者归来”无言的境界。

    你看，“王者归来”的秋天多么辉煌灿烂。它伟岸地独立于村边，从不去算计自己能活多少岁，却千年不倒。它那么耀眼，太阳深情地给它留下长长的影子。拣拾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触摸时光的记忆，沧海桑田，王朝兴衰，都是过眼云烟。我凝视着高大的银杏树，心中问祂：你孤独吗？我们都是生命的个体，生的时候，有什么盼头？死的时候，又有什么念头？古老的银杏树告诉我们，一生所需，生不带来；一生所获，死不带去。

    祂春绿秋黄，不事张扬，也不迎合虚伪，却满身富贵气质。真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底色。更可贵的是，“王者归来”长那么高，经历了一千六百年沧桑巨变，并没有以植物界的统治者自居；在杨高山，祂也没有像一个帝王君临草木。祂的谦卑和坦然不是装出来的。我们可以东奔西走，可是，能说我们比“王者归来”更自由吗？耐得住寂寞，这永恒的孤独，让祂越发高贵起来。我从祂身上悟出，一个坚守的人，总会超越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人。

    对于一棵历史悠久的参天大树，一千六百年意味着什么？公元四百年还是东晋时期，意味着“王者归来”经历了八个朝代历史风云。如果一代人的岁差按二十年算的话，这株银杏树已经看过了八十代人的沧桑岁月。走进“王者归来”，当我拥抱着巨大的银杏树，一搂仅占它身躯的六分之一；我怀着敬仰的心情环绕这“王者”缓缓踱了一圈，看着祂端端的王者气派，猛然发觉自己特别渺小。

    “王者归来”被村里人称为神树。祂树高三十多米，胸围六个成年人十二肢手臂抱不过来；祂的树冠足有五六十平方米，浓荫蔽日，意味着祂一天可以吸收六个人的碳排放量，能庇护五六十人避雨或纳凉。这足以显示“王者归来”对地球与人类友好的责任担当。

    银杏为树挺拔，为叶玲珑秀奇，是树中之王，浑身闪耀着树性的光芒。关于这株神树，村民们有各种传说。八十九岁高龄的杨裕纪老人给我们讲了白果树的传奇故事，说祂是晋代一个名叫白果的孝心少年转化而生。听罢让人对“王者归来”刮目相看。

    二十年前我到过杨高山，二十年之后我再到杨高山，特意又去拜谒这株古老的银杏树，它依然那么崇高，枝叶丰茂，高瞻远瞩，这是生命之幸。它在那里晒着太阳，安静祥和；迎着微风，温暖从容，活出了自己。天气晴也好阴也罢，来风来雨随它去，我自安好，无欲则刚，兀自用金色的树叶修饰着秋天，以自己的色彩去温暖着杨高山的山川河流。树外之意，叶外之音，它的坦然、淡定，我似乎不太知不太懂。好的人生就像这棵千年白果树，它的尊严，不随波逐流，活得平常而不寻常。

    如果你身陷孤独，不要埋怨命运，你到银杏树下呆半天，沉思自省，有没有银杏树的修行……它独自长在那里，不是十年八年，也不是百年，而是千余年，这得多宽阔的心怀！它有上千年阅历，径历了多少朝代兴衰，沧海桑田，见惯了人间烟火，面对严寒酷暑，冷冷热热，谁在叹之奈何。所以遇事不惊。

    凝视着“王者归来”，让我看到尘世的与众不同。愈是自然的东西，就愈是接近生命的本质，也愈能牵动我们内心最炽热的情感。这让我对“王者归来”既尊崇又羡慕。卡尔·萨根说：“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里，能和你共处同一颗行星、共享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这正是我此刻的心境。

    告别“王者归来”，我们走向王洼野生银杏树林，一路上银杏树的落叶铺就了一条迎宾大道。据说这里的银杏树都是“王者归来”的子孙。我们流连于野生的银杏群落，大自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这里的良好生态留住了银杏。

    如果没有风，山不说话，云不作声，山野更显得出奇的静谧，一片银杏的黄叶落地，你听得见金子般落地的声响。我想，正是因为银杏树有自己的灵魂，才能年年秋天修得正果。那些扇形树叶美美一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很多人或许只看到白果树伟岸挺拔，春夏的孤傲而立，秋天里的富丽堂皇；也或许它静静站立那里，一直在反省自己怎样做得更好，生得更好。而那株深藏不露的“王者”，虽然孤独了生命，却纯洁了自己的灵魂，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它那独善其身的品格，昭示着每一位来拜望它的人：人的生命何其短暂，让我们做一棵银杏树吧。

    回程我又远远地回望“王者归来”，像是痴痴地守候着来年的春天。我的目光越过三十多米高的银杏树冠，这时的云躲起来了，沉静下来的蓝天纯净而高远，四野辽阔。山里的风拽了一下我的衣服，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