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涯)我的快递梦想
2022-01-08经典散文
[db:简介]
江湖无涯——我的快递梦想。
有一段时间,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快递员。
彼时我在一家农业合作社打工。合作社建在山上,老板承包了两千五百多亩梯田,还养着九百只羊。羊们分成三个群,分占着三个山头放牧,每当有母羊生了羔子,就拉回场里圈养。我每天负责喂奶羔子的母羊和断奶的羊羔。
社里共有六七个工人,几个羊倌在各山头放羊,自己做饭。一个总师傅负责给羊治病,登记各山头羊只数量,哪天有生羔的母羊拉回来了,哪天有几只断奶后的母羊去跟群。农忙时节,会有山下村里临时工上山干活。我喂的羊在五百只左右,卖了羊羔就会少一点。每天喂两顿,空余时间用机器切了谷草,骑电动车拉回黄贮玉米杆,拉回豆腐渣,再把各种草料扔粉碎机粉碎,吹出去自动混合,备好让下一顿取喂。每天只有我一个人干活,除了喂羊是固定时间,其它活儿自由支配,想干就干,不想干活就睡觉。即使这样,每天也很枯燥。山顶上没有网络,甚至有的地方没有信号。场子以外没有水泥路,最近的村庄在一公里外,平时只有十几个留守老人。有本地的工友给我说那村里没有四十五岁以下的女人,后来我知道最年轻的女人也五十一岁了。至于街市,店铺就更没影儿。每天除了干活、吃饭和睡觉,就是远眺比梯田更远的山峰,远山上有树,比梯田多一点意趣。再就是远望三十多里外的县城,县城本来不大,远远看去更小,在山峦下面,或许是远望的缘故,即使没有雾气的晴天也是迷迷蒙蒙,高楼隐约,与山上的仿佛是两个世界。有时闷得慌了,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反复听那十几支歌。听烦了,就没办法了。有时会冒出换工作的念头,干什么呢,干快递吧。
当时我对快递行业还不熟悉,只知道比邮局寄东西快速。我知道自己个性有点驴,不喜欢拖泥带水,只要定了的事就会雷厉风行去做。我想着干快递一定适合,甚至想过到时候考个驾照,晚上不睡觉,别人还在睡梦中我已经惊风千里,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包裹给送到门口了。半年后我真正干上快递,才知道人家快递公司的车辆晚上就不休息。
按照老工人所讲,合作社每年年底会把工人工资全部结清,那年恰巧国库亏空若干亿。政府拨款补助是合作社一项重要收入,没拨下来,所有工人工资都拖欠着。回家过年时候,老板给了我六千块钱,还宣称是在山下小卖铺借的。
辞去合作社的工作,选择在太原市找活儿,方便去要工资时候近一点。晋祠路后王村劳务市场旁边的中介所不要钱,门子一天到晚开着。我依照墙上一则招工信息去了晋源区天天快递,应聘装卸工人。想着装卸工下力气,应该能多挣点钱。
管招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大院旁边一间彩钢房里接待我。没想到试用期只有两千六的工资,比分拣员还低,压一个月工资也就是干够两个月才发工资,发一个月工资,其他地方一般是压十五天。而且没有白班了只能干夜班。略微诧异一下我就十分肯定地答应了,招工的女人反倒奇怪了,睁圆眼睛:你干了?我可告清楚你了。我说,能行,我干。她不知道我心里坚定的梦想,我还要一夜间惊风千里,说句吹牛的话,我还要干你们分公司经理,比你这招工经理还要大,呵呵。
干活之前先是点名,三十多个男人站起队,一个四十多岁又高又壮的家伙点完名字又训话,好好干活别老上厕所之类云云。
院子很大,刮了风,有点冷。我想起白天看见院子里像煤场一样满是灰黑的尘土,晚上虽然看不清,估计风里有很多灰土。没料到车辆会有那么多,一辆接一辆驶进来,而且都是大厢车大货车。我们不停地把一袋袋的包裹和单独大件放传送带上,卸完一车立马卸另一车。偶尔有一会空闲,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哥双手拇指和食指捏成圆圈放眼上比划着告诉我:不要休息,提起袋子瞎干,要不那个戴眼镜的人过来喃喃说你。我学着老员工的样子把需要在太原市分拨的大编织袋里的快递倒出来,再把空袋子扔一边。有的袋子搞不清应不应该倒,老员工不知哪里去了,旁边有个新员工也是啥都不清楚,我就干脆去一边整理空袋子。果然有戴眼镜的家伙过来叽叽喳喳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个什么。
我摸见一个空袋子里有一张薄薄的东西,像某种硬塑料。拿出来给一个老员工看,他说这还是一个快件呢!我猜测里面是个大相片,或者像从前在包装厂生产的PET片材样品。不管怎么说捡回一个快件,感到小小的自豪。我还看到,有的方形快递包裹很小,也是容易丢失的。像这快递公司不少员工是从各处刚招募来的,乱哄哄的,天知道哪个包裹会被不小心弄丢。
半夜里的工作餐是汤面,那可是真正的汤面,大半碗汤和少量的面条。我仔细看了墙上的一周食谱,汤面、拌汤、凉拌白菜、凉拌过萝卜、咸菜,轮流着来。喝了两碗汤面去食堂右后的厕所,上班前点名训话的大个子口中的厕所简陋得无法想象,有男人在的时候女人都远远站着不好意思走到旁边的女厕。
饭后主要活儿是装车,早有一辆辆大厢车按地名和运行方向依次停好。之前比划着吩咐我别休息注意监工的那位大哥好像很喜欢和我一起干活,和我上了往海南方向发车的货车。大哥黑着脸好像谁欠了他二两黑豆:不用给他好好干,好好干也不给加钱,咱俩轮流干就行。输送带上包裹源源不断送上来,我埋头接了往里边扔。听见有玻璃瓶在里面相互碰撞,就轻轻地放在车厢边;有的人可能回家不想拖大拉杆箱,我也接了给放一边。先干了一会蹲着休息的大哥在一边说我:不用管它不用管它,扔里面就行。车下传来戴眼镜监工的喳喳声,我想到大哥安排轮流干活的方法也是对的,车厢光线昏暗,没人知道我们在上面怎么干。
干了一晚上快递,满眼都是干巴枯燥的地名,上海呀南京呀各地都有,还有山西各个县市,有到我老家长治市沁县的,别说老乡们的快递还不少呢。后来回到偏僻的家乡,也曾多次网购,给远嫁的妹妹快递母亲做的咸菜,妹妹也给年迈的父母快递药物。竟感到快递并不那么枯燥麻木。
宿舍是一间彩钢房,敲了半天才有人开门。室内除了四张双层铁床就剩下不到十平米地面,靠窗桌子上摆了各人的牙具水杯之类,湿漉漉的地上是拖鞋脸盆。床边挂着洗湿的衣服。出去买个水杯,又有人盘问要去哪里。
向卖水杯的店家打听附近哪里能租到房子,然后根据老板热情指点找到一个院落。没有正面阳光充足的房间了,只租到一间西房,这也比拥挤而又湿漉漉的宿舍强多了。
傍晚去上班,想起那清汤寡水的食谱和不能再简陋的厕所,半路又折回去了。
五年以后我坐在山坡上放羊,在手机浏览器里看到天天快递倒闭了。有村人在申通快递打工,发朋友圈招工,图片上有司机统一着装,站在整齐划一的车辆旁边。写着在申通等待有才华的你,一起干事业。我没心没肺的想,这些都和我无关。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