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58】最后两棵杨树

            最后两棵杨树


        校园里有两棵杨树，今天要为校园的基建让路，伐倒树，在这片空地上建水冲式厕所。电锯声响满楼，扰乱备课的思绪，索性看他们干活儿。

        这两棵杨树，长在学校门卫室的后面，原以为最不碍事的树，依然在劫难逃。树高过三层楼，粗可一人合抱。一年四季，叶落叶长，出叶芽飘杨絮，遮荫挡阳。站在树仰望，枝叶以蓝空为背景的美，不知让我留恋了多少回。偶然有一次没带手机，心里想着下一年再拍，不知道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是不是注定就会有遗憾，命运选择让它终结在这个秋末。

        一棵杨树已经横陈在刚推过的黄土之上，电锯落处，锯末飞溅，一截儿一截儿骨碌在地上，枝叶散乱，叶芽遍地。跟车的妇人叨叨，多好的叶芽，这回可没人拾了。我问要它干啥？她说卖钱，听说可以用来熬胶，熬什么胶也不清楚。曾经见过农村的妇人掰了成堆的叶芽，晾晒在地上，除除潮气，准备卖。没见过收购叶芽的人，具体干什么，对我来说，是个疑问。

        另一棵的命运也即将终结，看着杨枝一下一下被锯下来，恍然间，往事又浮上心头。
那时候，人们是热衷于种杨树，房前屋后都有杨树的影子，没盖新房的空院子里，种上杨树备用。当时有六九杨的说法，意思是长到三年或者六年，就能提供木材。

        锯杨枝搞扦插育苗的场景，是记忆中美丽的风景。上初二时，班主任布置勤工俭学任务，回家，央求父亲一起到路边的杨树上砍枝条。趁着落日的余晖，依稀还能辨清杨树的枝条。父亲伸手够得着的，就用锯锯下来；够不着的，就爬树。我在树下捡拾。明码枝条，砍了一捆，上晚自习时背到学校。手上留下黑绿色汁水的痕迹，好几天才洗干净，我叫它杨树泪。没过几天，校长带着全校师生，在操场南面的空地上共同培育杨苗。截成一搾多长的样子，插在土里。春来时，长满青青幼苗，一年能长过一人高，估计得有千八棵。

       上初三时，那个校园已经改成小学。多年变迁，街道变化，新房拓展，早已不见当年的树影。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当年的班主任，双鬓斑白，闲聊几句，互相询问现状，说是骑车割草喂兔子，早已退休，找个活儿干干。和父亲闲聊天，他说起很多往事，槐树林变成杨树林，杨树林又变成花生地。感叹现在的自己，想干啥干不成。年迈的父亲仍然喜欢劳作，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地里跑，侍候着庄稼，当年麻麻利利爬树锯枝的父亲，早已爬不了树。

        课间，锯声停止，叉车正在装车，绳子还未完全拦住车身，我看见树的年轮，走过去，扒开横插的杨条，举手机给它拍照。忙碌的师傅看我一眼，浅浅一笑，傻乐一下，无语。或许看我就是傻吧，管他，别人的眼，我又左右不了。彻底与两棵杨树作别，想起半句词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点云彩。从此，校园内再无杨树。

        办公室里，同事们闲谈起这两棵树，一个说路过听到价钱，一个说门卫值班室到夏天时，无树可挡，该热了。又说起校园里以前的大杨树，绿树浓荫带来的乐趣。因为伐倒几排杨树，前任校长的任职期限宣告终结，大家感叹惋惜几句，办公室里又恢复平静。同事们自然是支持学校的发展，我也一样。新的餐厅和宿舍楼已经建成，师生学习和生活更方便，确实是学校发展史上的一大幸事。

       校园里，原来有几排大杨树，还有一片杨树林，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人们逐渐不喜欢杨树，原因很多。树高招风，碰上雷电霹树的天气，电线砸断，影响正常教学，附近的树和房屋会跟着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最突出的四五月间，乱飞的杨花，扑鼻撞眼贴头发粘身子，不方便清扫，持续时间长。听乡村人闲聊，杨花还能引起呼吸系统的疾病，没有科学考证，只能算一种传言。这些缺点足以掩盖它们能提供木材和遮荫挡凉的优点。

        近几年来，学校占地面积没变，学生数量不断增加，不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满足不了学生生活和学习的需要。前进的路上，总有为发展让路的牺牲品。这样的树不止杨树，还有红叶梨，合欢树，桃树，柳树，梧桐树，木槿，榆叶梅等等。有些树挪个地方依旧活在校园里，没法挪动的树，直接锯掉，像杨树，这回彻底锯完。

       课间看热闹的学生们，围在我身边观看，吵闹议论，希望新厕所早点建成。他们好奇我拍照干什么，当然不明白我的心思。在心里惋惜杨树的，大概只剩下我一个，它们只长在角落里，我认为的不碍事，并不见得别人能够认同。反过来一想，我的看法又算得了什么，或许这两棵树碍事的地方，我还没发现。

         那个伐树的师傅，还是让我想起“光头强”，头顶无头发，拿的工具一模一样。可惜我不是熊大，转念一想，是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