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又是高考

上海还未出梅，最近一直下雨，今天太阳倒是露了个头，虽然时间不长，还是让人心里多了些亮堂。持续阴郁的天色，潮湿闷热的空气，总是更容易让人心情烦躁，更何况，今年本就是让人更烦心的一年。表弟在家人群里说：“庚子年，名不虚传啊。”我懒得去查这到底是个什么梗，不过活了快四十年，这么难熬的年景还是第一次遇到。上次难过的一年是2006年，那年父母去世，初恋分手，难受归难受，但也是解脱，四大皆空之后也就有了自在和自由。这次不同了，上有期望我上进，洗碗抹布没洗干净都要唠叨几句的媳妇，下有还没读一年级的孩子，压力这事儿，不是想开就可以没有。好在，虽然老婆眼里看到的更多是比上不足，的确有很多人老公比我出色；但我的确看到了很多的比下有余，有很多男人的老婆还不如她；所以，日子也还是能凑合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久都没替别人操心了，不管是美国还是香港，又或者对门。五楼倒是有个同事，今天孩子高考，但我也没问过。刚才上厕所遇到她部门的领导了，提起这事儿，想到我高考都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儿了。1999年，我参加高考时是住在学校新宿舍楼，考场恰好也在我们学校，步行溜达着就去了。之前备考时几乎天天考，人都考木了，也就没觉得多紧张。虽然睡得的确很一般，但也谈不上多差。考完卷铺盖回家，父亲来接问考得怎样，我说还行吧。分数是打电话查的，一个一个数字爆出来，心里拔凉，那跟预期分数差得不止一点儿。后来班主任和家里人都劝复读，我坚决不干，调剂去了一个三流学校。没觉得对不起自己，但的确对父母有所愧疚，毕竟他们一直对我这个学霸期望挺高，事实上给他们丢人了。


我87年上小学时，村里还没有大学生，所以家里人对我也没什么期待，就只是觉得孩子要读书识字，对将来总没坏处。相应的，也就没什么压力。要不是有一年校长那个屁都不懂的媳妇跑过来当自然老师，成天安排我们抄书，我的小学生涯该是很完美的。其他语文数学的老师布置作业都很少，趴磨盘上就能完成。那时候我和家人心里都没有高考这事儿，如果说对于学习上有什么企图，那就是努力考个第三名。我在村小学考了三四年第三名，偶尔也考第二，父母对此非常满意，毕竟第一名是个女孩，考不过女孩，他们觉得很正常。小学升初中时，我考了附近几个村的第一，从村北面的小学到村南面的中学读书。我家也早就搬了新房，房子在初中南面二十米的地方。因为校门朝北，我没少翻墙。那时候，我还不胖，能拉二十多个引体向上。


作业仍然不多，周末还有空跟娘下地干点农活。其实她很少叫我，都是我主动的，在我迷上街机之前，我就只愿意跟娘下地、烧饭或者逛街。街机我迷了一年多，好像是五毛钱一个游戏币，去打“三国志”和“恐龙快打”。我水平很臭的，卖酒瓶等废品换的点零钱很快就没了，还是不舍得回家，就站边上看别人打。有一次在游戏厅被父亲抓个正着，他站我后面看我打完才喊我回家。我以为他要打我了，却也没有。怎么戒掉的不记得了，好像也没影响到成绩，主要是没钱，其实玩得次数也有限。开始想像高考，想着要考清华北大，也是从初中开始的。那时候我哥哥读高中了，家里有了高考的概念，虽然我们那时候都说不出几所大学的名字，真心认为清华北大下面就是山大了。哥哥没考上山大，考了海大，全家都很开心，那是我们这个大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村里也是前五六个吧。


初三那年市里改制，初中从三年改为四年，多上了一年。村里中学没有初四，去镇上读，要住校了。大通铺的平方宿舍连个电扇都没有，几十号男生住出一股馊味。每天早上先跑1000米，引体向上20个，然后早读完再吃饭。身上总是出汗，但并不长洗澡，大概一周一次？开始迷上武侠小说，被班主任抓了，跟另外俩同学一起喊家长过来。人家的家长都对老师说，孩子你随便打，我父亲说的是，孩子有错你跟我说，我打。他直到去世都没舍得打过我，虽然我也没少气他。从那年开始，我学习就各种不顺了，成绩其实不错，但总有稀奇古怪的事儿。先是模考，就是分考中专还是考高中的，数学给我少算了100分。那天下着大雨，父亲开摩托车带着我托关系去查分，总算弄明白了。后来考高中，我录取通知书又被学校漏发了。再后来高考，我考最差的竟然是最擅长的语文，那分数换算一下接近不及格，即便如此，我在班上总分也前十了。报志愿时不懂，报错了，结果就被调剂了。


说实话，我其实没怎么纠结高考，除了偶尔觉得对不住父母。毕竟当时村里关系近的都知道我学习挺好，等着看我考个好学校，没想到会那么差。我总归一年也不回家几次，但他们却要在那里生活的。当然了，人家也没空一直嘲笑你，也就是当时罢了，这些事儿上，村里人还是善良。大学的专业我也不喜欢，文凭混下来，就彻底换行了。如今的工作，跟专业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说起来，当初来上海找工作，我那个文凭也是一文不值，人家都没听说那学校。当然，有没有还是不一样的，没有还是不行。在那学校混的时候，我对未来无比迷惘，以至于暗恋的女孩都一直没敢表白。其实工作后也很迷惘，我的人生从高考开始就不是按照自己规划来的，走一步算一步那种吧，也就过到了现在。如今的日子，不好不坏，总归能过。在任何一个过往的节点，换条路会更好还是更坏，天知道。


我好像也没什么人生经验分享给如今的孩子们，包括我家的天天，因为我从心底里不确定人到底该怎么活会更好，是真不知道。如果一定要说，大概也只能说，不管遇到什么槛，忍一忍，大约还是会过去的。能有多难呢？能难过父母没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父母没了就活不下去的人几乎没有，那么，其他事儿呢？再就是，时代变了，过去混个文凭能吃一辈子的好事儿没了，如今的竞争可能真是要持续一辈子了，做好终生学习的准备吧。很可能，等你们到了四五十岁，还不得不去学一些新东西，以应对同龄人或者年龄只有你们一半的人的竞争。嗯，别哭，其他人也都一样，就像备战高考前的那段日子一样，再难，想一想，全国多少人都跟你一样难，甚至更难，也就踏实了。

河蚌赌徒 2020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