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往事从来如烟
2022-01-08经典散文
[db:简介]
《往事从来如烟》 悠游者
不曾刻意想起,往事从来如烟。
01
春节里回了趟家,跟没回一样。
一场疫情使得大城小村庄都封了。
在小县城闭门索居了十余日,老家没有回成。
02
嫂子传了几张照片过来,新屋新院,门楼上有鎏金大字:家和万事兴。
院里堆放杂什的边上有一口缸,我看了许久。
那是曾经灶房里的水缸。
03
缸不大,挑两担再加一桶就满了。用的不费时二天担一回。
父母故去后,扁担就很少再使用,到井边抬水是我和妹经常的事儿。
水井不远,大门外向东百米远便是。井也不深,3米多的样子,摇辘的那种。
抬回来往缸里倒的水有时候是一桶,有时候是半桶。一桶或半桶在我:我规规矩矩摇辘,井绳一圈圈下去再一圈圈上来水桶基本上便是满的;若松了手放野辘,辘轳疯转,水桶呼呼噜噜奔向井底,“嗵”的一声下去再磕磕碰碰上来,便多是不满的。
一桶也好,半桶也罢,抬的时候,妹用肩头,我用胳膊弯,她走前头,我走后头。水桶在抬水杆上靠我这头三分之一处,桶晃悠,水也晃悠。
从井台到院子再到灶房,一路上水花沥拉,钻进泥土的水花像钻进泥土的不再返回的时光。
04
农村人说,“会生生于八月,会死死于腊月”。生在八月,谷米丰收,有粮食吃;死于腊月,能多停放,葬礼风光。
我属于会生的,在农历八月。
自然有些果实桂香的记忆或者画风绵绵的回味在心底某个角落存放和塑封。
比如,我跳绳,踢毽子,打沙包,蹦方格子;比如,父亲碾麦子,晒谷子,撕旧本子,搓搓捻捻卷碎烟末子;比如,母亲喂猪的时候,有鸡子在石槽边或猪鼻上抢啄菜叶或谷壳粒子。
只是父母殁于英年,我们相当长的日子冷似腊月,没有任何风光。
05
风不风光都是一阵子的事儿,光阴按时走着,从不停留。就象夏天来了,春天就从院子里溜走。
东邻的王家搬走了,东院墙也塌成一溜矮土,有时捉迷藏我会藏到东院去。常常越墙如平地到东院去的不止我们,鸡子、蚂蚁们也都豪不费力。
当然我们并不天天捉迷藏。
院子里有棵桐,院子里的鸡夜里喜欢栖在桐树上,皎月夜风,有点凤居梧桐的意思。
还有一棵洋槐,洋槐下拴着只和我记忆一样瘦的瘦羊。
因为不按时喂,羊饿的时候,除了叫唤,就用嘴啃树皮,被羊嘴旋光皮的一段树干灰黄陈旧,显得衣不蔽体。但还是冬干枯,春发芽,显着生机。
洋槐花开的时候,我们就拿勾镰连叶带花勾下来,羊吃叶,我们吃花,脆生生,甜蜜蜜。
秋天到了,小梯子一靠,在桐树和槐树的枝叉间,我们挂上了玉米。
06
院里有斜趴在山墙根显得的有些邋遢的农具。
带锈迹的锄头上,常挂着些许干硬的土,兴是用的少,锄把也不光溜;很钝的镰刀带着豁口,割草时要用劲撕扯,人和镰刀都很费力。
院里有碾盘,围着几块石头,桌和墩儿便凑齐。
有时候我们围着吃饭,有时候围着打扑克玩接龙玩交公粮或升级。有时候那上面也搁放外婆给我们补的露着大针脚子的袜子或衣裳,简陋粗鄙。有时候鸡也会跳在碾盘上咯咯哒,像宣告那是它的领地,或者那石头是它下的蛋。
07
老屋子不太能清楚地描述了。
这没办法,父母故去后我才慢慢长出来一些叫作记忆的东西。
和父母一样,绕在房梁上的蛇后来也不见了踪迹。蛇在的时候,我抬头看见总觉得害怕,但一再被大人告诫不要用棍棒赶拨,说房梁上的蛇是镇宅吉物。即便如此,除了神秘,我还是觉得畏惧。父母跟蛇都没了之后,屋子渐渐破败,空落也日益加剧。
雨天里屋子经常漏雨,放了盆或桶,一屋子嘀嗒叮咚,很是难听。
东山墙裂了约半尺宽的口子,能望见天空和星星。有时候发呆望着裂口我会想。
这屋子早晚是要塌的吧。
08
去奶奶家住了几日,远没在老屋自由。
奶奶呵斥的时候,我浑身都不自在,她老说“唉~”“造孽啊~”“有娘生没娘养啊~”。
我想回山墙咧了口的老屋子。
可巧肚子真疼啊,我趔趄着偷跑了回去。
要死也死在老屋子啊。
呕吐后,到缸里舀了半瓢水灌下,我终于趴在老屋砖迹斑驳的地面睡去了。
燥热的肚皮贴着地面的凉,再没有比这更安宁的感觉了。
09
老屋子保佑我,我没有死去。
从窗户爬进来的光,照见我,照见微尘,缕缕吉祥。
我学会思念,有时候是故人,有时候是春光。
10
南屋造起来后,老屋终于不再住人。
一个八月的午后,三岁的侄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搓着橡皮泥,我望向老屋,老屋用无比巨大又沉闷的声响——
“窟嗵——”
告别了属于它的时代和全部时光。
侄子竟然没有惊叫,只是喊了声。
“姑,房子塌了”。
我望着那堆飞起灰尘的塌土烂瓦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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