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落雪

                                                                    柴门落雪

      雪认真地下着。
      柴门很快就戴上了一顶白的帽子，蓬松而又柔软。门旁卧着的狗，也驮了一身雪。黄的狗，身上白了；白的狗，身上“肿”了。狗偶尔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朝着天汪汪几声，以示抗议。但雪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根本就不理会。
      柴门虚掩着。虚掩，是一种等待的姿势。等谁呢？不知道。也许是等待偷偷溜出去找食吃的鸡或者鹅，亦或是鸭子。它们被圈养在院子里，总想着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也许是趁主人不在，从柴门里大摇大摆出去的，也许是从篱笆上笨拙地飞出去的。柴门守在纷飞的大雪里，静静地等待它们归来。
      柴门虚掩，也是一种无声的邀请。过路的人披了一身雪，冷且饿，看到柴门虚掩着，于是立定脚步，轻轻地推开柴门——不用叩门，狗早已汪汪着向主人通报了。房里的主人很快迎出来，热情地招呼着进屋。也许是熟人，也许是根本就不认识的人，都一样。把来的人让在炉边——那是房里最好的位置。然后端上热茶，“喝茶，喝茶！”
       如果正逢饭时，一定要让着喝上一杯酒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围着火炉，一杯复一杯，说说这天，谈谈这雪，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醉意熏熏地让着：“喝酒，喝酒！”多好的时刻啊。此时喝得不是酒，而是暖心暖肺的情。
      到了夜晚，雪还在执着地下。屋里昏黄的灯光，把柴门上的雪也染黄了。还把柴门斑驳的影子，印在雪地上。柴门和篱笆，都关不住灯光，也从不打算关住灯光。于是，灯光穿越一朵朵飘落的雪花，刺破了很大的一块黑暗。
      远处正在雪中跋涉的人，远远地看见了这光，心中就会暖起来。走近了，看见这门虚掩着，心里更暖，也许会推门进去，借一炉火暖暖身子，也许会轻轻地路过，嘴角带了笑意，顶着一身雪花，继续自己的跋涉。心中有灯，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有时候，柴门在等待自己的归人。一扇柴门，就是一个张开的怀抱，时刻等待着拥抱从远方归来的那个人。正在行路的归人，知道这扇柴门正始终为他开着，心中便有了力量，无论路有多坎坷，在脚下，都成了坦途。
      如今，故乡的柴门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厚重且又冰冷的铁门。但在我心中，曾经一次次等待我归来的那扇柴门，一直立在岁月深处，始终为我虚掩着，等待着我在某一天，高声喊着“娘”，推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