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凉

                                                                    乘凉

        
          盛夏黎明，弯月如眉，星星一点一点，点缀在夜幕上，警示灯红蓝光交替闪烁，我走在静悄悄的大街上，人影晃动的是卖早点的，炉火呼呼地直舔着锅底，火苗窜出锅沿儿老高老高，进进出出忙碌不息，与匆匆车辆，合奏晨曲。暑天，虽有晨风，驻足即有汗出，天光渐亮，看星星眨眼， 那边是谁家店铺未关门?灯光覆盖的地方，店主人竟然躺椅仰面乘凉，汽车的鸣笛声对于酣眠的人毫无影响，户外夜乘凉的唯此一人。当年老家的夏夜乘凉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坐着不动都出汗的暑天，忙碌了一天的乡亲们，端着碗到大街上吃饭，更有把锅碗瓢勺端到大街上的，聚群成“饭场”。闲聊拉家常的过程，饭也吃完了。身边放着空碗，碗上放着筷子，这是谈笑未尽兴的人正在眉飞色舞畅所欲言。夜幕轻轻合上的时候，收拾停当的乡亲换了装备，一把大扫帚扫地，一卷铺席抻开，一把蒲扇轻轻地摇，凉风起处，喜欢蹭在母亲身边，可以享受点凉风，小孩儿见娘都事儿多，母亲和别人拉话家常，我在母亲身边捣乱儿，扇子不停地摇着，迷迷糊糊，不知何时进梦乡。两株高大的槐树，青绿茂盛的槐叶密集，到晚上变成墨黑一团，成了乘凉的好所在。主人更是早早打扫干净了地面，但等人闲坐。住房临街的乡亲还搬出家里所有的凳子，农人不讲究，随便找块木材或砖头都能当座椅，更有人干脆脱掉布鞋坐上，光脚着地，感受一下土地的温热，沙土并不粘身，有直接坐地上的。

       有同伴吆喝时，会从席上翻身坐起来，睡意顿消。会玩“机器灵，砍大刀，恁嘞人，俺先挑……”的游戏，还会拿起起绳子悠荡起来，跳大绳儿，月光皎洁的时候还不耽误“抓石子”，四只小手，十一个石子，七个石子，在地上抓来抓去，伸手用手背接着，翻手，大拇指顺势夹住一个……自然是坐在沙土地上，四只脚对碰，腿圈成的空间就是“石子儿”活动的地方，乐不思热，最后还会数数谁赢得多，自然少不了追逐打闹。也会在树林里寻找萤火虫，好不容易抓到后，放进玻璃瓶子里，也没等到看它们发亮，不是闷死就是主动放生了，萤火虫属于丛林。喜欢钻树林，因为离家近，大人也放心，可以光脚伸进沙土里玩。幸运的时候还捡到过鸡蛋，伙伴们吓唬人，怀疑是不是蛇蛋的时候，为了证实一下，磕开 ，结果自明，鸡蛋也没了。大人会责怪连鸡蛋都分不清，浪费了！平时都是掏鸡窝，野地里捡来的还是不敢确定。玩耍够的时候，自然是找凉快的地方呆在哪儿了。

        夜渐凉，人声渐少，几处坐着闲聊的，忽明忽暗抽早烟的都是大人。再看地上，一张席挨着一张席的铺满大街，席上熟睡着乘凉的人，乡亲们开玩笑说像“下红薯母”，盖一条单子的主要目的是遮挡蚊子。早晨醒来时，都是在自家里，后半夜露水重，大人们凉快透了，各自抱着小孩儿们回家，也有被叫醒的时候，迷迷瞪瞪拽着母亲的衣角往回走，眼都是不用睁的，母亲笑我“走路也能睡着”。

       村里平房逐渐增多，特别是邻家盖好平房后，我会拉着铺席，卷“铺里(被子)”上房顶，后来干脆搬上一张竹床，玩耍瞎聊半夜，早上醒来，一脸潮湿，露水会让身体发酸。
       “热了，上房顶凉快去”成了口头禅，晒了一天的房顶，光脚会感觉烧，但无遮挡，田野风吹来的是舒爽，脚下的热会渐退，脚心在暑天接着热气也很舒服。看银河，找北斗，数星星，看月亮圆缺变化都是最好玩的。仰面朝天，数不清出银河里有多少颗星星，最喜欢看北斗星，天天观看勺柄有没有变化朝哪个方向移动了，是不是秋风该来了，敏感的我能分出夏风和秋风的不同，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炼成的，秋风会从夏风的缝隙中来，热气并未退尽的时候，秋风就会悄悄地来，只是战线太长，等到凉爽也得月余了。从小就听老人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和很多神秘的故事，总想找个葡萄架去听听去，可惜村里没人种葡萄。在浩瀚的星空里寻找书上讲述的星座，结果是和小秀瞎猜一气儿，只认得最明显，大人指点的星星。月亮的每一次变化都细细数来，看着月影上的黑影，心里会敲小鼓儿，到底有没有嫦娥?那一点点像不像桂花树?像不像兔子?只说到“眼睁不动了，不说了啊”才停止，梦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蒸煮模式的暑天不知不觉过完。

         风扇的普及，很多人呆在家里乘凉，一般都是在正当门的地方“打地铺”，大吊扇在天花板上呼呼转，能保证在电扇下乘凉的全家人睡个好觉。
         曾经跟着好友去她在县城的家里玩，门店外宽阔的马路，有风穿过，好友母亲催促回屋扇电扇去，我提议是不是可以搬个躺椅门外歇息。哪知好友妈妈责怪：“这可不是咱老家，遇到坏人咋办? ”这个警告敲醒了我，至今记得，明白并不是到处可以“户外夜乘凉”。
         如今，空调普及了，很多人觉得离了空调没法过，一整天足不出户，小孩们儿大早上都吆喝“啊呀！快热死了！”暑天，走到户外去，吹吹户外的风，我觉得其实很透爽，少了“空调间”的闷气，只是现在的一些小孩儿享受不到自然出汗后的凉爽，温水洗脸后的清凉更不用提。
         周末下午三点多，我走出家门，采购晚餐的食材，大街上人稀少，自然风来，顺手拍了两图片，逆光顺光之间，乌云也透明，云朵凝脂白，如棉絮飘飞，成团成朵成山，闲逛蓝天。户外风舒服，听屋角燕呢喃，看人间烟火弥漫……
          户外风里有街两旁花朵树木的味儿，蓦然想起田野风包围的村庄，老家还有人房顶乘凉，但也稀少，大街偶有上岁数的人乘凉，早没有“下红薯母”一样的铺席队伍。
        今天起了个大早，趁着黎明的色彩，穿过大片的田野，晨风里吹来玉米花生芝麻叶的清香混合的味儿，暑气依旧蒸腾，到达目的地，驻足停留，高矮胖瘦的绿色染过这一方空间，绿草中心是一大丛狗尾草，随风摇摆，毛色泛黄透亮，毛茸茸绿心微现，苦瓜花在竹竿架上，豆角秧爬上竹篱笆。汗水湿透衣背，额头冒汗，脖子流珠儿如小虫子滚落，手心微汗发粘，拂过浸湿的发际线，一任汗珠从头到脚，从每个毛孔漫渗溢出，汗珠滚落后是通体透爽的清凉。似乎又回到那个没有电的时候，也怀念那时的乘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