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的娱乐场景 之 猴屁股失火了

  
    耍猴儿人肩蹴着猴子进村了，最先发现他们的肯定是孩子们。孩子们或许嗅到猴子的味道，或许第六感觉感到猴子该来，解除他们的无聊。耍猴儿人很懂孩子们心理，孩子们是村里最活跃分子，他们除了上学或跟大人出地放牛放羊，再就是爬树掏鸟蛋，逮松鼠，滚铁环，踢毛儿，捉藏牢没（迷藏），跳布子儿；再没事了就追着狗看狗打架，看狗连蛋……他们渗透在村里的任一个空隙。耍猴儿人找孩子就好像去找接头对象似的。耍猴人到孩子多的地方，就是为了让孩子们看见他来了，让孩子们看到猴子来了。
    村子地处塞外，没猴子。我们没机会到城里动物园看猴子，见了猴子自然新奇。我们见耍猴鹅人肩扛猴子来了，就追着叫嚷：耍猴儿的来了。耍猴儿的来了。然后掉头就找大人要几个钱，当然得到的是零毛子。“耍猴儿的来了”像风漫过村子。我们要到钱后就嚷着，尾随着耍猴儿人走。耍猴儿人找块空地，“镗……镗……镗镗……镗镗镗”筛起铜锣，并扔东西给猴子吃。猴子跃起接耍猴人扔过来的食物，捧到嘴边啃起来，边啃边左顾右盼着我们，偶尔还呲牙吓唬我们，这吃相逗得渐渐跑围来我们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像蝴蝶在人们头顶扑扇着翅膀。胆大的孩子就将自己手中的野果扔向猴子。也只有胆大的孩子有野果，他们敢进山追松鼠，套野兔子，掏鸟蛋，自会收获野果：杏、李子、松籽等等。猴子就向他们扔吃剩的果核。耍猴儿人作势扬起鞭子，装模作样地骂猴子：尊重人啊！猴子就低下头，挠挠头，偷偷地向我们做鬼脸，呲牙……我们早惊呼“哎哎哎……哎哎哎……别打呀”猴子警觉地跑向一边。耍猴儿人就说，向大爷大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敬礼。猴子摇摇晃晃站直了，向围观的人作罗圈揖，两爪一拱一拱的，然后就用左爪往脸右边的太阳穴处敬礼。逗的我们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笑。笑声给了我们鼓励，我们就胆大了，伸手抚摩猴子。猴子就呲牙咧嘴做怪样，张牙舞爪吓唬我们。
    人们渐渐围过来。耍猴儿人就给猴子穿衣服。猴子七瞪八撩地四面看着，故意把右胳膊伸进左袖筒，或随手抓起帽子扣在耍猴儿人头上，要么跳到耍猴人肩膀上，爪搭眉毛四周了望。耍猴儿人哼着调子。
    开始耍猴了。耍猴儿人让猴子表演作揖敬礼，再让猴子拉车圆场。猴子呢？故意东张西望地逗我们。车歪歪斜斜转圈，转着转着就翻了。猴子警觉地向旁边一跳，鞭子“啪”地甩了个空，猴子抱头“猴”窜。我们不懂那是空鞭声，以为猴子挨打了，纷纷往场中央扔钱，想减轻猴子挨打次数。猴子拣起钱递给耍猴儿人，耍猴儿人就让猴子感谢我们，猴子就又向我们作揖打躬敬礼。
    耍猴儿人让猴子歇息歇息。猴子蹴在耍猴人脚边，看看人们，看看耍猴儿人。耍猴儿人看着猴子笑笑，猴子就跳上他肩膀，揪他头发掏他耳朵，给他嘴里喂东西。耍猴儿人不高兴了，猴子就蜷身偎在他脚下那堆衣服上，可怜地看着他。悲哀样子让我们伤心，我们就将手中仅有的那点钱丢进场子。我感觉耍猴儿人与猴子就像一对父子，相依为命。耍猴儿人想家了，还是嫌挣的钱太少，不足让他与猴子生活了，还是被其他村赶出来了？
    那时，村里是不让耍把戏的人随便乱走乱耍的。耍把戏是“资本主义尾巴”。我问家大人：“‘资本主义尾巴’是啥牲口的尾巴？怎我就看不见？”家大人说，小孩子家懂什么，好好看书吧，慢慢就懂了。
    耍猴儿人休息够了，就让猴子钻套圈。一张桌子上竖着套圈，耍猴人敲锣，声音越来越密集，瞪------耍猴人手按铜锣面，猴子应声转过套圈，耍猴儿人就扔给猴子一个糖果；再钻一次再给它一枚坚果。钻不过去，耍猴儿人就临空一鞭，“啪”。猴子赶忙四面作揖，做鬼脸，挠头……
    耍猴高潮是“猴趴杆”。耍猴儿人找两后生抱根粗长木头杆，耍猴儿人筛起锣来。“咣……咣……咣咣咣……咣咣”鼓点像急急风，猴子胡乱穿上衣服四脚并用趴上杆，两前爪一递一下握着木杆向上趴，边趴边做些动作：两腿夹紧杆倒挂，来个“水中捞月”；趴到顶端蹴在那儿，手搭凉棚远眺，尿淋淋拉拉下来；“哧溜”一下顺杆滑下，孩子们闭住眼睛，担心猴子摔死。猴子早落地，从耍猴儿人手中抢枚糖果又趴上杆去了，蹴杆顶慢条慢里地剥糖果纸，越着急越剥不开，越剥不开，越着急，猴子抓耳挠头假装苦思冥想，剥不开糖果，扔了倒立在杆顶端，猴子的红屁股就露出来了，孩子们喊“猴屁股失火了”“猴屁股失火了”“猴屁股失火了”……猴子赶忙捂屁股，手松开了杆，猴子就栽下来，到了杆一半时，一把抓住杆，“哧溜”滑下，蹴在道具箱上用衣服裹住屁股，耍猴儿人赶忙给猴子吃东西，我们将钱扔进圈子里。
    我们知道这些是训练出来的，我们乐意这样做。这也没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我们完全是看红火热闹的。我们见猴子挨鞭打，就恨耍猴儿人，赶忙给圈子里扔钱，以讨耍猴人的欢心，给猴子减轻点负担。
    前几天在西关牌楼下看见耍猴儿的了。我走过去看，城管就来阻止。耍猴儿人默默地将猴子放在肩头，笑了笑，向城管鞠了个躬，走了。我分明看到猴子眼里的困惑。猴子看着耍猴儿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也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态。
    久违了。猴子。
    久违了。耍猴儿人。
    久违了。给我的童年带来欢娱的耍猴场景。
    久违了。人与猴子和谐的生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