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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借问酒家喝啤酒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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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借问酒家喝啤酒

“爸爸爸爸,你又错啦,是何处有。”天天笑着提醒我,语速很快。嗯,“借问酒家喝啤酒”是我背诵的,在之前,我还背了一句“路上行人去上坟”,也被天天抓个正着。这是前天晚上的事儿,那时候叶子在教天天背《清明》,培训班老师布置的作业,要录视频上传的。小家伙怎么都背不过,最后还是靠作弊才得已完工。作弊的法子也简单,叶子坐在椅子上,举着手机对着面前站着的天天,我把课本打开在叶子头顶上,天天照着念。“你这也太假了。”叶子笑着说。因为天天念的时候念错了,不自觉地伸手指着她头上的课本说:“不对不对,是牧童遥指杏花村。”那时候,叶子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天天就已经能很流畅的背诵了。其实我的方法很简单,于其让他当一个背不好被批评的学生,不如让我来当这个角色,换他当检查对错的老师,果然,他很认真地听我背诵,一个字一个字跟课本上对照,唯恐放跑了我一个错误。然后,然后他就背过了。

我和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背过的,在我把所有可能错的错误都犯了五六遍之后,我也没让他背,就直接结束了。“现在爸爸会背了吗?”我问他。“会了。”他点头,满脸的笑容。“那可以让爸爸睡觉了吗?”“可以。”然后,我们就去睡觉了。我不知道,他夜里会否梦到对面那个老是犯错的笨爸爸。可能不会吧,他最近心心念念的,是让我给他买魔幻陀螺的战斗盘,还有那把双核聚能引擎的发射枪。“战斗盘马上就可以买了,你还差一次自己穿衣服,说好是五次的。”我搂着他说:“双核的枪也不是不能买,那你得告诉爸爸,你做到什么,爸爸就可以给你买呢?”他想了想跟我说:“我在幼儿园好好学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太短了,那可是双核的!”我夸张地说着,让他知道自己要求的不合理,嗯,这是生意,不谈感情,撒娇也没用。“那我好好学习两个月。”他沮丧地说。“两个月太长了。”我否定道,基本上太长的时间段,会让他失去坚持的动力。“那两个星期?”他眼睛一亮。“想得美。”我亲了他一下:“一个月。”然后我们拉钩,大拇指盖章,就算说定了。

这是昨晚上的事儿,然后叶子给他洗澡,让他去房间里陪着外婆看电视,而我开始在餐桌上抄《心经》。手机放在旁边,里面用最小的音量放着大悲咒。声音很小,但大约抄到第二行的时候,我也就能听清了。好吧,其实我的心也不算定,因为还肩负着一个任务,等快递。叶子叫了一个快递,来送五花肉和养乐多。之所以让人家晚上来送,是因为她突发奇想,想做红烧肉焖笋。嗯,或许不是这个名字,但大致就是这个东西了。“为什么不明天再烧?”我和岳母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明天上午天天又不去幼儿园。”“上午哪儿有时间?”叶子柳眉一竖:“我十点半就要带他去培训班,这样中午吃了午饭他还能睡一觉。”好吧,她这有点强词夺理,哪怕是十点半,时间也来得及,更何况,隔夜的菜不但味道不好,还不健康。只是,无论我还是岳母,都惹不起,于是,随她去。面对叶子的勇猛,岳母通过看电视疏解内心的不满,我则是通过抄经达到内心的和谐。大道三千,各有各的缘法。

快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我收下转交叶子,然后她开始穿着睡衣在厨房里忙活,我则是拎着包去健身房洗澡。水电煤都是钱啊,卡都办了,不去白不去,自从明白了这个浅显的道理,我每天晚上都去健身房,风雨无阻。几个月下来,只胖了两斤。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见什么星星,好在没有风。我没穿外套,一件短袖T恤外面,套了件衬衣,衬衣外面加了件针织衫,倒也不冷。绿灯了,我抬脚过马路,刚走了一步,赶紧急停。一辆右转弯的摩托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骑车的是个穿红羽绒服的小伙子,右手攥着车把手,左手在玩手机。他的眼睛里自然是没有我的,只有手机。我并没有出声喝骂或者提醒他,倒不是怕事或者希望他出事儿,而是如果我万一我一喊,吓着他了,出点什么意外,我岂不很冤枉?擦肩而过的路人罢了,至于他以后如何,或者以后别人遇到他会如何,那是各自的因果。我父母都去世十来年了,我又找谁说理去?

昨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在另一个路口,遇到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嗯,他没穿羽绒服,骑的是那种大踏板的电动车。貌似读幼儿园的儿子,面朝这位年轻的爸爸站在大踏板上,一手扶着爸爸肩头,一手举着酸奶盒子在喝。按说这不算安全的一幕,我却也并不替他们紧张,就如天天说的:“爸爸是我的守护者。”只要孩子在父母身边,就总是安全的,虽然我没看清,但我确信,那位开车的父亲一定全神贯注。我当了父亲后,就变得更加贪生怕死,不但老老实实地遵医嘱按时吃降压药,几乎任何违背养生知识的行为都不做了。我在单位酒都不喝,不管是年终尾牙还是陪VIP客户的领导。那一年各部门经理群体起哄,拉着老总忽悠我喝:“你一山东人不喝酒,说不过去吧。”我不得不告诉他们:“老爷子临走交代,以后不许喝酒了,你一个人在上海,得好好的,照顾老婆孩子。”我看着大家说:“没办法,遗训啊,我以茶带酒。”嗯,其实这有点骗人了,哪儿来的遗训,我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但,这话,父亲确实对我说过。

身为丈夫和父亲,就得照顾好老婆孩子,父亲是对我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在我们不到26年的父子缘分里,他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头,更不要说训斥。哪怕初中那年,他在那家游戏厅抓了我个现行,也是默默在身后看我打完那一局,才喊我回家。再后来,升高中前那一年,我跟几个同学看武侠小说被班主任抓了,把我们的家人都喊过去,别人家的家长都说:“孩子不听话,该打该骂随便老师。”父亲说的是:“孩子错了,老师你该骂骂,要动手,我自己回家教育他。”那一年诸事不顺,各种奇葩事儿都遇到了呢。当时考高中前县上先要考试,只允许成绩好的去考高中,中游的则是去考中专。我一直是班上数一数二的成绩,考出来却是班上十几名。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批我:“让你看小说,现在好看了吧?”父亲自然又被喊到学校,他没批评我,只是问我:“考得不好,是因为看小说?”我说:“可能吧,但不会下降这么多。”父亲说:“我帮你去查查看。” 班主任在边上嗤笑了一声,:“你还真信他?而且人家也不让查。”父亲辗转托人,还是查到了,总分120的数学,我考了118分,被统计成了18分。算上那100分,我全县排名第8。嗯,父亲当时不算普通农民了,一个小包工头吧。

两三个月后吧,考高中,我成绩挺好,但左等右等没等来通知书,又是父亲骑着他的破摩托带我去找人。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天,福强路上几乎没人,父亲车开得很快。我趴在他背上,两个人共用一件雨衣,父亲的背很宽,很暖和。又查出来了,县一中的主任笑着说:“他的通知书不是漏发了,是漏开了,全县第五啊,我们怎么可能不收。”那主任后来兼任我们的年级主任,还是我们班的物理老师。一晃,高中毕业都整整二十年了。我还能记得父亲送我坐火车去上大学的日子。我考了一所很差的学校,但父亲并没有批评我,只是,他偶尔会小心翼翼地提起:“要不,咱再复读一年?你们班主任都跟我谈几次了。”父亲到底没看到我风光的那一天,虽然他对那一天坚信不疑。后来我到上海,在一家香港杂志社做编辑,去采访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总,当时编辑部有个小礼品,是把我们采访的照片烫印在杯子上送给客户。我拿了一个回家给父亲,他看着杯子上我和老外的照片,很开心,虽然他也知道,我其实混得并不好,只有3000块月薪。

不说了,又是清明,唠叨了这么多又怎样?我仍然不会回去,只能是想象一下那座千里孤坟,好吧,是六百公里。早上上班,经过小区西门,就是靠近天天幼儿园的那个门口时,又看到那棵硕大的梨树,满树梨花开得正盛,冷冽地清白。“天天都会背《清明》了呢。”我在心里对父亲说:“我会对他好的,就像你对我一样。”

河蚌赌徒 2019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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