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同题】舞狮子，玩旱船

　　　　　　　　　　　　　　　　　　舞狮子，玩旱船
　　　　　　　　　　　　　　　　　　　文/邓世太
　　正月里亲朋好友相聚，吃饱喝足后，最大的乐趣是能够看到平时很少看到的演出：皮影戏、踩高跷、耍龙灯，最有意思的，要数舞狮子和玩旱船。
　　狮子必须由两人配对玩耍，最好一高一矮，高个掌握狮子头，矮个当狮子尾。与其相匹配的还有一班响器，锣、鼓、镲是基本配置，如果条件允许，还要有其他响器相配，以增强音响效果。喊段头(也叫彩头)的人是总导演，是整场活动的灵魂。
　　一行人在“哐咚哐咚哐”的密集锣鼓声中集合起来，喜气洋洋地出发。沿途大家在喊段头人的引领下，步伐和节奏随着锣鼓点不断变化。目的地村庄的乡亲判断狮子即将进村，便由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在村口摆上香案，点燃蜡烛，烧纸放炮，把狮子请进村里。行进过程中，喊段头人说唱道：“锣鼓一打喜盈盈”，跟着的人随着锣鼓的伴奏一齐回答“喜哟”，以下喊段头的人每说唱一句，众人都依锣鼓点以“喜哟”相和，气氛非常热烈。喊段头的人接下来的唱词一般都是“大家都是爱玩人，一场狮子玩过后，男女老少享太平”，这算拉开了舞狮队伍进入村庄的序幕。
　　如果时间是下午，狮子必须先“玩场子”：村子里的开阔地段上，早已摆好了方桌，方桌上面摆条长凳，狮子便在响器“哐咚哐咚哐、哐哐咚咚哐”的伴奏声中，随着鼓点的疏密，按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先拜四方，拜每个方位的动作和舞姿各不相同：时而腾空跃起，时而匍匐前进，时而打滚抓虱，时而跃起捕食，时而滚绣球，时而捉蝴蝶……观众通过狮子腾跃的高度和动作变化的难度判断狮舞水平的高低。拜过四方，狮子便跃上桌面，围绕一条板凳展开动作。和在陆地上相比，在方桌上玩板凳的难度要大得多，狮子必须从板凳底下穿越过去、站立在板凳上并且不断变化姿势，在整个玩耍过程中，舞狮人的四肢是不能外露的，狮子的动作完全依靠“狮头”和“狮尾”的默契配合。为了在狭窄的平面上施展精湛的技艺，舞狮人格外小心，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惟妙惟肖的动作和富有生活情趣的表演，让观众看得眼花缭乱，叫好连连。
　　一个场子下来，一般需要两个小时左右，两个体力相当棒的小伙子，也会大汗淋漓。到挨家挨户地“拜门子”时，需要替换人员。刚才“玩场子”，喊段头的人是通过锣鼓点的节奏指挥狮子的动作，起乐队指挥的作用，现在则是主演，走到前台直接与观众见面，他要根据主人家的具体情况，随口编出顺口押韵的唱词让大家应和，唱词与舞狮的水平，就象剧本和演员的演技，两者相互配合，相得益彰，才能呈现出一台舞狮队的技术含量。如果对主人家的情况不熟悉，就从对联入手：“锣鼓一打喜盈盈，狮子来到贵府门，一到门口把眼观，大红对子贴两边，左边贴的是福禄寿，右边贴的是寿八仙，福禄寿啊寿八仙，荣华富贵万万年”，这欢快喜庆的祝词，在一片“喜哟”的应和声中，显得喜气洋洋，主人自然高兴。如果主人家有人娶妻生子或者有人在外面工作，唱词一般是“一到门口把脚挪，一脚踩到老龙窝，踩到龙头生贵子，踩到龙尾状元多”，“一到门口把头抬，一问喜来二问财，文官何时去上任，武官几载回家来”，如果某位主人家境贫寒，居住条件简陋，唱词则是“锣鼓一打心里慌，稻草门楼土坯墙，等到今年秋收后，掀掉茅屋盖楼房”，既对主人暂时的困难表示同情，也把美好的祝愿及时送上。
　　为了对舞狮人表示感谢，主人一般要在门蹬上放置香烟、糖果或者成袋的红糖、白糖，由狮尾在舞动过程中，不漏痕迹地收入囊中。有的主人家新盖了房屋或者刚修了门楼，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常把礼品挂在高处，狮子只能在舞动过程中，站起来用嘴叨下，喊段头人则加大说唱词语的份量，对主人更多溢美之辞，最后以“真是来吵嚷”的自谦表示打扰。
　　如果说舞狮子是男人的强项，玩旱船则是女人的拿手好戏。和舞狮子比较起来，玩旱船的道具一点也不简单：一条用竹、布、纸扎的彩船，一担用彩绸扎起的花筐，十几对灯笼，大锣、小锣、鼓、镲等打击乐器甚至一、两支锁呐。重要的是人物：七八位长相俊美山歌唱得好的中青年女子分别扮演船娘子、挑花筐的花姑、陪花筐的仕女，一帮中青年男子负责敲锣打鼓、护卫彩船、维持秩序。扮演打浑插科的艄公，可男可女，但要语言诙谐、能够随机应变，长长的灯笼队伍，则由十几岁的孩子担当，其他人就跟着队伍当帮腔，以群和达到烘托的效果。玩旱船的表演以跑圆场和走“八”字、摆画面、亮把式为主，边跑边唱。唱歌以地方小曲为主，有“门调”和“小调”之分。“门调”就是在人家的大门口随口编的，见啥唱啥，一般多为赞美之词、吉祥话或笑话。“小调”即为固定的地方色彩浓厚的民歌。
　　随着“咚咚哐，咚咚哐，咚咚哐咚，哐哐咚咚哐咚”的锣鼓点敲起来，红灯高举，花筐扭动，船娘子双肩扛起旱船上的绸带，一场乡村文化盛宴拉开了大幕。突然，锣鼓响器刹住，四周顷刻陷入一片寂静，艄公亮开嗓门，唱起开门调：“船娘子，你是听，快把小调往前跟”，船娘子便依着锣鼓点的节奏唱起世代流传的小曲。如《报花名》：“正月迎春香又香，二月兰草开满岗。三月桃花红似火，四月梨花赛粉墙。五月栀花开得秀，六月打马观海棠。七月荷花结莲子，八月又闻桂花香。九月菊花做好酒，十月无花漫天霜。冬月雪莲无处觅，腊月梅花带雪芳”，单月后面加上“亲姑奴的们，小姑咧”等衬词，非常活泼俏皮。这些小曲，既可由船娘子独唱，也可以是男女对唱，如《手扶栏杆》过门定调：“(男)笋子出土尖又尖，黄豆出土两半边，辣椒开花口朝下，小鸡喝水头朝天。干妹妹哎，去年想你到今天。(女)干哥干哥又干哥，干哥想我我想哥，白天想你懒吃饭，夜里想你两头摸。干哥哥哎，摸到枕头我当干哥”。接下来，是男女互诉相思之苦：“(女)手扶栏杆口叹一声，干妹说话干哥你是听，大路上闲话你少讲，行船跑马你要小心。干哥哥哎，谁是你的心上之人？(男)手扶栏杆口叹二声，干哥说话干妹你是听，大路上闲话我少讲，行船跑马我小心。干妹妹哎，你是我的心上之人……”这种带有浪漫故事情节、鲜明叙事风格的小调，叙述一对青年男女由偶然相识到相互试探最后喜结良缘的故事，很受观众欢迎，男女对唱过程中，很多人会不由自主地接腔，场面相当有趣。还有一人唱众人和或者群唱群和的，内容多以讴歌爱情、赞美自然风物为主，有些与时令节气、花卉联系起来，曲调琅琅上口，表达方式含蓄幽默，群众喜闻乐见，如《十把扇子》：“一把扇子么恋恋，头头起呀么溜溜，这把扇子哎嗨哟，郎买的呀干情哥。郎买扇子么恋恋，花了钱呀么溜溜，做双丝鞋哎嗨哟，送郎穿呀干情哥。二把扇子么恋恋，二面花呀么溜溜，情哥爱我哎嗨哟，我爱他呀干情哥。情哥爱我么恋恋，年纪小呀么溜溜，我爱情哥哎嗨哟，十七八呀干情哥……”主词由船娘子独唱，衬词“恋恋”、“溜溜”、“哎嗨哟”都由观众共同完成。
　　和玩狮子拜门子一样，旱船表演也要逐村逐户进行，一户门口要唱两三段门调或小调。如果主人也爱唱，就会与船娘子对歌或闹笑，那就唱的多了。还有的主人好客，会在旱船即将离开的时候，放一挂小鞭炮挽留，旱船还要调回头再唱。如果主人再次挽留，那就再次返回再唱。如此这般，直到主人尽兴，几番邀请，即显示主人的热情好客、也展示船娘子的唱功，颇有点擂台赛的味道，这时，几乎全村的人都要来看热闹，人山人海，喜气洋洋。
　　玩旱船的灵魂人物船娘子，往往是观众注目的焦点，她的穿着打扮和扮相，给姑娘媳妇们评头论足提供了足够的范本，也给小伙子们找对象提供了一个模板。没准，今年坐船头的船娘子，到明年坐进小伙迎亲的轿子，成为美丽的新娘。
　　无论舞狮子还是玩旱船，一口气转完一个村子几十户人家，“演员”的体力消耗相当大。等到全村快演完时，好客的主人执意相留，把参加玩耍的全班人员分头请回家中，双手端出热腾腾的饺子，浇上煨在锅里的肉汤，主客双方就着香喷喷、热乎乎的大碗，边吃边说，对过去收获的盘点和来年日子的展望，都随着浓浓的情意流进温暖的心房……
　　春秋代序，日月轮回，不少事情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被人淡忘，但那贫瘠生活中涌现的温馨浪花，时常洗涤和疲惫我的身心，并激起幸福和甜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