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识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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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
陈年
他把那些候车的乘客一一打量过,便向一对说说笑笑的年青情侣走过来,姑娘,行行好,我今年82了,给我2块零钱,我坐车回一回南郊。女孩子似乎受了惊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边的男孩子赶忙掏出2块钱递给老人。老人说着感谢话走开了。女孩子看着老人的背影说,他家里的孩子呢,怎么不管。可怜的。男孩子趁机把这个有爱心的女孩子搂在怀里。
老人离开这对小情侣后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的眼神犀利,像鹰。他果然没有失手,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把手伸进兜里掏出2块钱。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表演。
世界很小,我第一次见老者是在二十年前,那时我在煤矿上住,有一天上午我在家看电视,隐隐听到有人敲门,声音很小,我开门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外,穿着干净的中山装,戴着眼镜,我问他找谁?他不说话。矿上的治安不好,爱人警告过我多次,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可我总是记不住。我打算关门时,他说话了,他说他想要点吃的,他不要钱,他在高山镇住,他几天没有吃饭了。看得出这些话憋在肚里很长时间了,他一直说不出口,可能看我是个女人才说了出来。女人在大多人眼里都是有同情心的。刚刚过了中秋节,冰箱里有不少的吃食,我拿了苹果、梨,还有几个月饼给他。他接了东西,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他给我鞠了一躬转身下楼而去。
我大概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讨饭的人了,我小时候经常能看到讨饭的人,我们叫讨吃子。手里拿着一根打狗棍,破衣烂衫站在大门外,嘴里说,大爷大娘行行好,帮助帮助哇!如果家里正在吃饭呢,母亲让哥哥拿半个窝头出去。不是饭口,母亲让我装半碗玉米面出去,倒在他的布口袋里,他说好心人阿,好心人啊。有时家里实在没有一点吃的,母亲亲自出去,一脸难为情地说,老乡,我家里也揭不开锅了。你多赶个门子吧。那人也不强要转身就走了。我好奇心重,想知道他们从哪儿来晚上又住在哪里?有一回我跟着一个讨吃子走了很远。她在路边停下来,整理讨到的吃食,我大开眼界,里面不光有我吃不起的白面馒头,还有一小块肉。那个女人笑着让我跟她走吧。我吓得转身就跑,我母亲告诫过我,花子专拐小孩,还是小女孩。后来生活越来越好,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挣到钱,那种上门乞讨的人没有了。街上倒有,那都是一些职业的乞丐了。老油子,有固定的地盘和乞讨的人群。他们还会坐着火车汽车,跨省跨地区移动做业。
中午爱人孩子回来,我和他们讲那个奇怪的男人,我后悔没有拿些包子给他,我昨天刚蒸了一笼肉包子。他们都批评我说,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也许他的身上带着刀。
那时我开着一家配件店,没有顾客时,我们几个人打扑克玩。开理发店的小张说,今天遇到一个上门乞讨的人,她给了2毛钱,那个倒霉人嫌少不要扔到地上了。男人骂骂咧咧的,还说要挽一根绳子在她家的门上吊死。他活得不好,索性大家都不好活。“你们说说,都落到讨饭的地步了还嫌给多给少,真是笑话”。听她描述的样子,有点像我前不久遇到的那个只要吃食的男人。又觉得不应该。他当时的口气那么坚决。我不要钱。我不是叫花子。
一年后那个男人又上门了,还是很礼貌的小声敲门,穿着干干净净,他这回说,他没办法了,要点钱看病买药。我猜想,他家里可能有人得了什么大病。一块钱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糖饼钱,对他来说可能就是救命钱。我把钱拿给他,他说着谢谢。
几年后我搬家,搬到了四十里外的城里住。有一回和爱人在华林商厦附近的公交站遇到了自称是高山镇的那个男人,男人很熟练地向众人乞讨,我给他钱,并一直看着他,我很想揭穿他。又想想他也没有错,他只是说谎说习惯而已。爱人说,城里人多,他一天能要到不少钱。他比我们有钱多了。我故意迟了一会儿上公交,果然短短的十几分钟,他就讨要到了一大把钱。后来我在不同的场地遇到他,遇到时他都有不同的讨要理由。
比起二十年前,现在的他真的老了,精瘦,弯腰驼背,眼镜还戴着,中山装洗得干干净净。他现在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吧,讨一点生活费似乎合情合理。尊老爱幼是我们的美德。老者稍稍背过身,开始把兜里的钱拿出来数,都是一块钱的,没有一张大钞。他已经没有了职业道德,并不怕被那些刚刚施舍的人看到。可能是没有要到今天规定的数目,老者把厚厚的一把零钱装进口袋。转身向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去,大爷我今年82了,你给我2块路费,我坐车回南郊呀。我没有路费了。他拍拍口袋,理直气壮,老人大概觉得全社会的人都欠他2块钱。
我记起了以前他要1块钱的路费,现在跟着公交一起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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