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开在城外

              槐花开在城外
   
                          叶知秋

零六年从北京回到南阳，当时正值春天，住的巷子里，一棵槐树正开花，开得沸沸扬扬，沁人心脾，每天路过，都不由得多看它几眼，转而心境竟然就变了，变得亲切了起来，从外归来的不适和窘境忽然间就破了。

这一住，十年过去了，巷子里那棵葡萄树在，蔷薇花在，唯独容不了槐树，从前年开始，就再闻不到槐花的味道了。

这城市里季节越来越不分明了，不开花、不结果，只一味长绿叶，而且是四季不落的绿叶，所以有时候在城市里的某一个地方找不到春天或者夏天都是正常的。

今年这个春天来的时候，一样的，只知道是春天，但是是开着桃花的春天，或是开着豌豆花的春天就不得而知了，季节不明显，季节的某一个时刻就更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譬如说：这槐花到底是在春天的何时开的？

后来乡下的槐花运到城里来了，这是小贩的功劳。

    人们说，哎！槐花又开了啊！可不是嘛，若不是买菜的小贩把槐花运到城里，还会有多少人晓得槐花的开或落呢？

城市里逼仄，法国梧桐代替槐树、杨树、柳树等树种被栽种到城市里后，一样的缩手缩脚，稍微长得阔大一点，却总被收拾，砍枝修叶是经常性的事情。如果法国梧桐会生气，相信早已恼火的不行了。

槐树是需要广阔天地的树，长得高高的，也有些奇形怪状的不良品，但是不管长什么样子，它的性子都野，不能像梧桐那样欺负它，有时候大风削掉它两个大树杈，他都厌厌地，好长时间才能精神起来。

槐树还在城市中生根时，那时的城市是贫瘠的，各种各样的植物不论贵贱，到了四月、五月，便次第开花。槐花无疑是开得最繁盛的，枝头上挂满了玉白色的花，颗颗晶莹剔透，显现着圣洁的光芒，有的高高的开到了房顶，一大串花便垂到了房顶的青瓦上，青瓦溺爱地抚慰着它们，它们像个调皮的孩子般地迎着风在青瓦上翻滚，阳光从云层中射下来，阴晴不定，亮起来的时候，光打在槐花的身上，亮晶晶的，那正是少时第一眼初见到的模样。

后来，城市逐渐洋气了起来，高楼踏平了瓦房，不落叶的绿植攻陷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槐花就从城市消匿了。

2
      
槐花确实是从城市里消匿了，是被驱逐了的，但乡野的槐花还在啊！

乡野的槐花一树树的白过满沟跑的山羊，白过天空有时候的云朵，它栖息在房前屋后，郁郁清香，香遍了村子，香遍了四野。

特别是夜里，从长满槐树的西大沟走一趟，春风飘啊飘的，飘的尽是槐花香，那么舒畅、那么亲近、那么的怀念，怀念用长钩子够槐花的岁月，怎么转眼间的，就只能在开满槐花的树下走走了。那亲近的曾用肌肤触摸的槐花，不知化为哪一粒尘，哪一颗土，哪一方空气了。

在乡野，槐花是上天的赐予，是一种食物，某些年月，是和六月熟透了田野的麦子没什么区别。如果，看着它们簌簌落下，干枯，化尘化土，算不算暴殓天物？

少时见过、吃过槐花蒸的菜，洗净的槐花晾干了水分，放上调料、面粉搅拌均匀，放到笼屉上蒸，十几分钟即好，出锅后再淋上蒜泥、小磨油，即可食用。吃起来，松软可口，清香满怀，后来想起来，连带吃槐花的那一小段时光，似乎也是幸福的。

后来有一次，跟朋友去一个养生的山庄，当时已是盛夏，天气闷热的没有胃口吃饭。偏偏晚餐时，桌上就有一盘槐花炒鸡蛋，尝了一口后，既松散又清香，堪称为美味。那个山庄的风景如今竟已记不太清，那盘槐花炒鸡蛋却是一直惦念着，从小和槐花一起长大的人，却不知槐花还有这么好的做法。后来，还问过厨师，讨要过做菜的方法，才知道槐花经过高温瞬间脱水后冷藏起来的，想想平常家庭是做不到的，就只好一直的惦念着。

当槐花从城市里消失后，再回头去吃槐花竟成为了一种时尚。

一次一个高档的餐厅里，主人点了一道槐花蒸菜，菜色极好，白色的花瓣，碧色的根部，拌上了少许的淀粉，上桌后一颗颗晶莹剔透，俨然上等佳肴，但吃起来，竟没有了槐花那原来的清香味，竟似不是槐花一样，寡淡的很。

土生土长的东西，还是土方法吃起来香，是那种夜晚想起来，觉都睡不着的香。


3

现在的城市弥漫在花海中，一如所有的城市都弥漫在花海中，从而，却找不到当初那个小城。那个有着温暖的街道，熙攘的人群，那个被小贩吆喝着清晨和晚上的小城，那个有着春天初生的鲜叶，有着秋天金黄的落叶的小城，那个当槐花开满小城，我们一起摘槐花，吃槐花的小城。

城市驱逐了槐花，槐花也抛弃了城市，槐花远去了乡野，抛弃了城市的废气，远远的。

很多人是不在乎槐花的，也有很多人忘记了槐花，但那些忘不了，还想吃一口槐花的人，就在城市与乡野中辗转。

许多人的思想也在城市与郊野中，摇摆。我们到底是该在城市享受繁华，还是该在乡野里呼吸新鲜的空气，然而时间就这样在指缝中流走了，直到有一天，当乡野再开满雪白的槐花时，我们也已满头的白发。

似乎从来没有人管过我们的去否与留否，大地也是不管的，我们的思想就在漫漫大地上如流波一样汹涌澎湃。

而这期间，云卷云舒中。

槐花却一直静静地开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