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红糖十里香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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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晚稻归仓了。
空旷的大地上,只有玉米、高梁、甘蔗这些秋天最后的守望者还兀自耸立着,但它们的腰板子已经明显没有夏秋时的伟岸挺拔,垂垂老矣。
天地万物,皆有各自绕不开的宿命。甘蔗的宿命,就是到糖厂,浴火重生。
我出身农民,自小割过麦子、稻谷,掰过玉米,对农活样样不陌生,但收甘蔗却是第一回,因此,我对周六红平糖厂的采风充满了冲动。
来到甘蔗地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清早的阳光有些苍白,没有什么热度,这倒也不妨碍把甘蔗林照得一片明亮。晨风拂过,凉凉的,机灵顽皮,寻着缝隙儿就钻,风似乎也多了点黏性,沾上后就不肯离开,撕都撕不下来。
甘蔗熟透了,青皮转黄。甘蔗的身体异常的丰满,站在一行行的甘蔗前,我仿佛能看到糖汁在甘蔗的体内“汩汩”地游走,有些激情澎湃的,似乎还向往着更加的自由奔放,于是,便撕裂皮肤,张开成长长的嘴巴,把心中的渴望喊了出来。齐人高的甘蔗叶像老人的长眉一样耷拉着,但它们锯齿般的锋利却丝毫没有萎缩。为了避免被割伤,我们在剥甘蔗叶,斫甘蔗头时,都戴上了厚厚的手套,但防不胜防,在劳动中,胳膊上、手上和脸上还是受到些许的划伤。
收甘蔗前,望着一根根粗壮的甘蔗,我甚为担忧——这么多的甘蔗,要弄到猴年马月呀。没想到,动工后,却是出乎意料地轻松和顺利。因为,甘蔗的根并不有像树根,拚命地往泥土深处钻,而是两三根抱成团,我们只需拿锄头刨几下,就能将其连根挖起。看来,万物皆有灵性,甘蔗也知道蔗农一年劳作的辛苦,尽可能的想让他们轻松些。
捆好甘蔗后,蔗农们并不急于装车,而是坐在田埂上小憩一会。这时,他们会摸出香烟腾云驾雾,边抽边开着玩笑。我身边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蔗农见我闲着无聊,拿刀削了一截甘蔗递给我。甘蔗皮极薄,我用牙咬住甘蔗皮,头轻轻往后一仰,甘蔗皮便“嘶”地一声与甘蔗剥离开来,咬一口,甘甜满口。“笑人煮积何时熟,生啖青青竹一排”,咬吃甘蔗时,我的头脑里突然蹦出宋人苏轼《甘蔗》中的这两句诗句,不免一哂。
甘蔗被运进糖厂后,就一堆堆露天堆放在院子里。
红平糖厂的规模不大,院子里搭着一个小工棚,棚内一台榨汁机“隆隆隆”不停地转动着。榨汁机胃口很大,一根一根吞吃着甘蔗,一付永远吃不饱的馋相,不过吞嚅倒是优雅,咽下了糖水,吐出糖碴,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制糖,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洪范》和《礼记.内侧》中就有记载,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更是详细地记录了古代五种制糖方法。我没有看到过其他的制糖方法,更不知道古代的制糖方式究竟何等模样,但红平糖厂的大九锅制糖,令我眼界大开。
从制作方式上讲,大九锅制糖还是比较原始的——它是用一个大灶炉来熬制。用锅灶熬糖和我们以前用锅灶烧饭异曲同工。大家烧得都是木柴,只不过这个灶台相对来说大些长些,烧饭的锅灶一般安两口铁锅,而这里却是一字排开安了九口锅。
我走进去时,师傅们正在洗锅,忙着开工前的准备活儿。
“干嘛不用电或者用煤烧?” 我问烧锅师傅。
“柴熬出来的糖香些甜些。”烧锅师傅笑着回答。
大九锅制糖,并不复杂。首先是清碴——师傅们把鲜榨出来的糖汁放入头口锅中烧煮,加温后,糖汁中的碴儿便会随热度的升高泡沫一样浮起,师傅们则从第一时间将其捞出。捞碴的师傅告诉我,甘蔗整个都是宝,就连这些碴儿都是酿酒的上好原料。中饭用膳时,主人热情地拿出用糖碴做做得“糖梗烧”来招待我们。“糖梗烧”清冽醇香,闻闻,人就醉了。
清碴后,师傅们即把滚烫的糖汁舀入第二口锅中烹蒸。九口锅里,前四口是用来逼水的。我看到乳白色的糖水在高温中沸腾着,喧哗着,时不时有大大的水泡“劈卟劈卟”炸裂开来,那是糖和水在痛苦的剥离——在烈火的焚烧下,水在变轻消形,最后,化为氤氲的白雾在车间里弥漫缭绕。
糖汁脱水之后,就变成稠黄的糖浆,继之而起就有浓浓的糖香袅袅升起,这股香,可不像花香,淡淡浅浅,若隐若现,而是愈来愈浓,铺天盖地,难怪红糖的香又叫“十里香”了。制糖的师傅们在各自的铁锅前,各司其职,不停地搅动大铁瓢,避免糖浆沉积,然后,根据糖浆黏度的变化,一瓢瓢依次舀入下一口锅中,最后,把滚烫浓稠的糖浆舀进一个长方形的大木槽中,搅拌,直到凉却,红糖——大功告成。
从糖汁熬成红糖,需用时一小时。一次产糖30斤左右。
劳动是美丽的。劳动的成果是甜蜜的,就像红糖,香满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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