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土地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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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
蝴蝶这个种族,像一个庞大的机构,据《世界蝴蝶分类名录》记载,它分为凤蝶科、粉蝶科等17个科,全世界大约有15000余种。蝴蝶虽然是昆虫演进中最后一类生物,但它的生命太脆弱,脆弱得活不到一整年甚至活不上十天。即便如此,后代们还是年复一年顽强地再现在天地之间,活跃于世人眼前,似乎就没失约过。
我们小时候看到漫天飞舞的蝴蝶,其实已是蝴蝶的成虫。我们就觉蝴蝶如种子般暗暗种在某个角落,瞬间冲出土地,突然便摇曳在我们的视线内。那是我们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蝴蝶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种在天地里,种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蝴蝶随地可种,童年的我们经常可见,大把光阴便上交给天地舞台表演的它们。我们成了随意欣赏的观众,成了没被邀约的评委,蝴蝶的评判全由我们说了算。我喜欢蝴蝶笔挺挺立着两只翅膀的身姿,翅膀的完美重合,正是不设防的状态,这个时候蝴蝶最易逮着。我怀疑,这个时候的身姿,正是它们少受外界干扰和思索问题的最佳姿势,但就忘记身边倏地冒出个破坏份子。原地展翅的蝴蝶,捕获它好些难,当你两只罪恶的小手指悄悄试探过去,呈飞翔状的蝴蝶迅即轻巧飞离开去,徒留傻傻的你愣在那。可还没沾上边呢,这家伙太狡猾了。你不免带着佩服,暗暗送上两句掏心窝子的话。至于天地间忙碌的蝴蝶,我没逮住过,但我追逐过。我也从来不用捕蝶网之类的辅助工具。
追逐着蝴蝶,正是追逐着自己的所爱。我迷恋蝴蝶轻歌曼舞的日子,它们披着白色、黄色、黑色的各式外衣,美观大方地把自己栽在天地间、花草中、树木上、门扉上,也把浪漫、美丽、温馨一点点洒上人间,汇集成河。我们在河里迷恋,有时忘记了回家的时间,对大人的打骂也是一哭泯恩仇。《道德经》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我们这些目盲者,就是给五色镌刻了一个无声的“爱”字。谁叫我们那时缺衣少食而又百无聊赖呢,无计可施时便在大地上到处找寻着爱了。蝴蝶见到了,便把爱赏赐给我们,往往自己不惜遭受缺胳膊少腿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招蜂引蝶就这样大言不惭地出现在我们的字典里,涌现在我们的记忆里。
是蝴蝶那种逼人的爱,上演成孩子们理直气壮的玩物与出气筒。它的向心力造就了一种形式上的爱,成了一道不明不白的凶器。
蝴蝶也许认为,它们出身山野,卿卿性命自然属于山野的孩子。只不过到了后来,才是有了城市。或有一天,几只蝴蝶被一阵风、一辆车、一个孩子有意无意带入了城市,蝴蝶名正言顺地披上了城市的外套,光鲜艳丽地出席在城市的土地上。但去了城市的蝴蝶不会沾沾自喜,扎根农村的蝴蝶也不会心灰意冷,在如漏斗的时光里,蹲在山村的土地几年后也难说不委身城市,这里的蝴蝶又摇身一变,成为新城市的一员。城市好不好,蝴蝶心中有数。就有不少蝴蝶喜欢农村的土地。它们说,农村土质好,草木亲切,适合生活。蝴蝶这样说时,也是清楚,郊区的土地正在被一步步包抄,面积一亩亩缩小,城市的土地已强硬到没了退路和出路。就算土地有了新出路和好价钱,安全和幸福的生活仍是生活的色彩与活着的意义。
蝴蝶自有蝴蝶的活法,它们总有一片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地。蝴蝶不像野花那样随便开放在菜土专属地带,也不会生根在寒冷之地、海底之域和污染之区的特种地带。蝴蝶去它想去的地方,比如原生态的土地、有味道的新环境,去一片充满欢乐和鲜花的地方。蝴蝶自有存在土地上的道理和密码。我们说不清它们从哪个朝代来,时间已老旧得查不到历史的细枝末节,磕磕碰碰的一路上,蝴蝶类似于下东土传法布经吧。
其实,蝴蝶有形无形的土地早在人们的心田扩大了。蝴蝶就被人们精耕细作到衬衫上,打成蝴蝶结穿在鞋子上,潜移默化进入商品商标的字眼里,甚至扩张到少男少女的手腕中、后背上,还有庄周梦蝶,声声惊扰了后来人的好梦。这些事实与现象,是一种难以割舍的装扮,又或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蝴蝶会感谢他们?我们又该如何看待这片土地上的年轻人,以及年轻人身上的蝴蝶梦?古代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都愿化身蝴蝶,一雄一雌在天地间缠绵,这对苦命的人儿为什么不变身千年龟呢,或是他俩压根没想到,要么就是点石成金的作者以为这般处理更具浪漫,更富情趣了。面对美的化身,也难怪孙悟空不小心在捏死一只蝴蝶后大闹天宫——他想学成起死回生术,苦度那只可爱的蝴蝶呢。那只蝴蝶死了吗?或许,它还是活着。
在蝴蝶生活的土地上,蝴蝶除了是人世间的慈善家、自然美的引领者、视觉上的表演家,它们还是技术高超的设计师和美容师。蝴蝶设计出自己多彩的服装,忙不迭地传花授粉,把美带给人间,但它们并没有时间推敲时间,就在它们与花儿和时间悄悄成行后,竟然发现人间原来还有那么多无花果。人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无果的遗憾呢,蝴蝶在尽善尽美的传花授粉中说不清,人们在顺藤摸瓜的体验中也道不明。人们更想不到蝴蝶会有那么一种波澜不惊的效应,一个轻声细语的大手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或许蝴蝶也没有想到它的后劲十足。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又称蝴蝶效应为混沌学。这里面,也贮藏着彻骨入心的美学。
说到美学,南北暖和时节就不缺蝴蝶的身影,美的指示牌。就有一次,儿时的玩伴碰面于乡下老家,几个人看着引人眼球的蝴蝶,一场讨论蝴蝶的话题便眉飞色舞意味深长地展开了:蝴蝶活着的时候是活着,死去便死去了,蝴蝶就是蝴蝶,但有的人活着是死去了,有的人死去了还活着,人未必就是人;蝴蝶是种子,把爱种在土地上,蝴蝶也像人,活在诗意里;蝴蝶的今朝老去,是为后来蝴蝶的茁壮;蝴蝶来了,又去了,我们去了,又来了。徐霞客在《蝴蝶泉》中这样描写过蝴蝶的大美:“泉上大树,当四月初即发花如蝴蝶,须翅栩然,与生蝶无异;又有真蝶千万,连须勾足,自树巅倒悬而下,及于泉面,缤纷络绎,五色焕然。”这是多么神奇的蝴蝶泉。我们与我们讨论的蝴蝶,也就在天与地之间,在来与去之间。
蝴蝶来了或去了,我们去了或又来了。我们来去的途径很多,我们不让蝴蝶生气的办法也不少,不欺它、护好地都是好手段。然而,有时候我们看到漫天飞舞的蝴蝶,我们却视而不见,那是我们粗心大意,多见不怪,抑或财大气粗了。而有时候,蝴蝶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我们看不到蝴蝶的来时路、转身的方向和无包袱的爱,或是我们隐藏在它们的视野之外,它们又漫步在一个叫天堂的幸福之所了。人们老是把爱捂得严严实实,人还有什么要说的要做的呢,除了想要的舒适生活,总不至于还想留下暗物质与暗时光吧。
在我工作生活的县份,其行政区划土地恰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就在这片蝴蝶的土地上,这里的人们该怎样大展蝶图?蝴蝶没有时间推敲自己,而我们有大把时间推敲蝴蝶,茁壮蝴蝶。无论远近,无论新旧,蝴蝶相中的土地,都是我们生活的土地,我们不应遗忘蝴蝶在蓝天碧水之上的快乐和忆记,也不应忽视蝴蝶不经意间亮出的摧枯拉朽般的蝴蝶效应。
土地是蝴蝶的,也是人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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