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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个与年关有关的文《 火 钳》1600字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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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 钳

         文/李新文


       江南水乡,年关落不下的除了火塘,还有火钳。
      火钳还真像把钳。一双椭圆形的铁柄儿轻轻张开,前端的铁杆儿也张开了,用力一夹,能夹住许多东西。树蔸儿,火粒儿,红茴儿和糍粑儿什么的全不在话下。火钳,是农人另一种形式的手。
      那时节煤碳稀缺,平日里火钳没了用处,只好挂在泥墙上,一任灰尘和蜘蛛光顾。等到年关腊月,人们才想起另外的手。火钳从泥墙上走下来,有了随心所欲的从容。此刻,火塘点燃了,照亮一屋子的目光和心情,更让一个家的涵义变得温暖。火钳捏在手里,夹着木块或树蔸,横七竖八地架着。火,在目光里哔哔剥剥。挖个小洞,精神气血更足,烧出一个烟火人家应有的气象。
     忙活了一阵,爹把火钳放在火塘砖上,说,不动。可我们的手和心都在痒,不动是不可能的。他抽脚一走,我立马拿起来一阵东戳西戳,总觉得他架的柴火不尽人意,需要修改。可一修一改,火色渐渐暗下来,不一会半明不灭,像失了阳气,我也兀自紧张起来。爹一见,气得浑身每个毛细孔都在冒火,眉一扫,嘴一撅,骂,番子。只好重新摆弄一番,一转眼恢复了元气。我不懂番子是啥意思,大概怪我们捣乱吧。长大后一翻书,才明白是胡人的别称,果然有捣乱的成分。只不过他骂我们番子时,一抬脚,躲难似的逃跑了,谁也怕吃他一火钳。
      但更多时候不逃走,赶也赶不走。夜深了,寒风一泼一泼的扑来,将屋后的青皮树苦楝树刮得一片响,猫头鹰也不叫,躲在巢里,夜眠。我们却不眠,似要与夜一争长短。娘只好从盛了水的大坛里拣出一碗糍粑,用火钳夹着,一块块儿依次放在火旁烤,排成不规则的队伍。火正旺,红红的火粒吐着火焰,将糍粑照得一片火红。其实,火红的还有我们发馋的心。好容易终于烤熟一面,我们除了欣喜,便是等待。等待是个慢长的词,比如我们在时间的缝隙里等来了年关,等来了温暖的火塘以及悄然长出的年轮。或许,许多无法捉摸的东西全浓缩在无形的年轮里,包括生命和土地上传承的文化气息。这些,爹自然不懂,在他悠哉悠哉抿上一口温好了的谷酒时,娘用火钳将糍粑夹着,翻过面,又重新放入火塘里,烤。火激情蓬勃,放射出一年中最强的热力,在努力营造年关的气氛。不一会儿,糍粑有了香气,慢慢胀起来,胀得像个馒头。且稍不留神穿了个小孔,白色的热气噗噗向外冒,仿佛在吁气吐纳,表达一种生命的存在。此刻,我们的眼睛里全长出了手,聚在食物上,甚至口水直流。第一块糍粑烧好后,少不了一阵争吵。吵着嚷着,我最小的弟弟压根不买孔融让梨的账,倒在地上,打舔滚。乡谚说,光棍怕痞子,痞子怕无赖。这糍粑自然被他占了去,吃得格外卖力,且有节奏。我等不及了,干脆将糍粑放在火上直接烧。该死的火太旺了,眨眼工夫,将一面烧焦了,糊的气味与扑鼻的香气混合着,纠缠着,涌动着,看得见运动的轨迹和速度,正一寸寸地渗入人的鼻孔和心灵。闻一下,那感觉,太美了,一切有色彩的词语全相形见绌。可等烧好另一面,认真一瞄,哪还像个货色,黑炭团一样了。管他呢,咬一口,烫得舌头打卷,牙齿打嗑。那东西太烫了,烫得手在抽搐,像发鸡爪疯。只好不停的吹气,呼呼呼,呼呼呼。糍粑还是烫,钻心的烫,手一甩,掉在地上。可不一会,拣起来又吃,吃得满嘴黑乎乎的,一脸的笑容却生动,仿佛吃了一块唐僧肉。那种惬意与幸福,把冬夜渲染得热气腾腾。火塘边有个老旧的瓦坛,坛口盖了个碗儿。这坛干啥呢?娘说,逼炭。一个逼字,含了冷酷的成分,应该是蔽吧,但她却坚持这种叫法。我看见娘用火钳把一个个鲜红的火屎夹了,一一塞进那个瓦坛,然后用碗盖上,便遮蔽得严丝合缝了。第二天一看,全黑乎乎的一片。
      爹也在逼我们,用火钳逼。火塘点燃时,寒假来了。这时,最怕他捏着火钳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爹没读什么书,又被大气候压得苦。那年月,分数看得重,吃喝靠工分,考试凭打分。在爹严峻的目光里,我们战战兢兢站成一排。他吼一句,报分数。我们只好把考卷交给娘。那年年底,我考得一团糟,望着爹铁青的脸,浑身起鸡皮疙瘩,预感有风暴来临。果然待娘报出我的分数后,爹呼地提着火钳打狗似的在我大腿上擂了几下,钻心的痛汹涌而出,差点把一个火塘淋湿。
      直到现在,一想起火钳,我还无由地发怵。因而,面对儿子每次考试的分数,只是淡然一笑,不想用一个逼字徒添他的心灵重荷。便想,一只庸常的火钳丈量着我们的日子和生命,有谁又丈量过它的日子和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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