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姑

       萍是我本家的一个姑姑，年长我十四岁。瓜子脸，双眼皮，双眸黑亮，一潭清水，巧笑嫣然，头发乌黑长及腰部，她的美闻名于十里八村。从我记事起，上门提亲者便踏破门槛，可萍姑未能遇到如意之人。我六岁时，提亲者仍旧络绎不绝，萍姑对人很是亲近，我们这几个小不点也喜欢前呼后拥地跟着她，她为我们扎辫子，教我们唱歌，欢乐而纯真。
      酷暑时节，天气燥热，整个村子像被捂在蒸笼里。萍姑就会带上我和秀姐，还有几个女孩子来到村东头长满芦苇的河边。有时玩丢石子的游戏，有时捉迷藏，有时还会拖掉鞋子，站在河边的潜水里嬉戏玩水。萍姑会唱起歌，她的歌声甜美而柔情，宛如天籁之声。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儿转哪，……”
      萍姑的美丽和歌声令附近村里小伙们着迷，他们静静地聆听，欣赏。一天中午，萍姑带着我们几个来河边的芦苇边避暑。我们在芦苇边的土地里乱跑，土地比较松软，土壤温暖着脚心。我们个个很是调皮，萍说：“来，咱们去河边摸虾吧。”一说要摸虾，我们几个很是兴奋，马上聚集在萍姑的身边，拽着她的大辫子说，“好呀，好呀，走，摸虾去”。我们跑了好几处，终于在芦苇地南头，看到河岸边的一个漫过来水的小沟。小水沟和深沟相连，小沟里因为每次水位的降升囤积一些水，也招来鱼虾安家。我们卷起裤腿脱下鞋子，双手兴奋地在水沟底乱摸。
      小梅兴奋地在水沟里蹦了起来，我们边泼水边学着小梅在水沟里蹦，突然，小梅一个趔趄，上身倒在小沟东边的沟沿上，沟沿很是光滑，小梅顺着沟沿滑进了深水沟里，我们个个吓呆了。萍姑一看忙去抓小梅的身体，可是，没有抓住。萍姑立即慌了，她面色苍白，惶恐地大声喊起来：“救命呀，救命呀......！”
      不远处，又几个小伙子在乘凉，听到哭喊声，迅速飞奔跑来。其中一个跑得很快，他飞跃跳进了深水沟里，一扎猛子，在河里迅速找到小梅，游到萍姑身边，拉起来将小梅举过头顶，萍姑马上接过小梅。那小伙又飞快地跃出深沟，将小梅平躺，为小梅排水，萍姑在一旁看着小梅的脸，脸色苍白，紧张得哭了起来，我们也跟着哭了起来。小梅终于醒过来了，那小伙子方站起来，舒了一口气，满头是汗。他说他是邻村的，父亲是赤脚医生，所以懂得一些急救知识。他不好意思地看着萍姑并安慰说：“别怕了，没事了。”萍姑害羞地看着他，瘦高、一张国字脸，英勇的眼神，她突然心跳加速，内心慌乱起来。看着他对自己笑着，红霞顿时溢满萍姑的双腮。萍姑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容易地喜欢上了这个英勇的小伙，爱得不顾一切，爱得如痴如醉，万劫不复。
      萍姑和他相爱了，他叫国兴。于是他们开始在河边约会，萍姑为国兴织毛衣，织围脖和做些鞋垫。渐渐地流言四起，说萍姑是“浪人”、“疯妞”。萍姑的爸妈知道后，是坚决不同意他们的来往，他们不允许女儿自由恋爱，那是败坏门风的事。萍姑哭过，求过，都没有能改变父母与邻居的另眼。父母也不让我再去萍姑家玩，但是，我仍会趁家里无人，偷偷地跑去找她。
      萍姑不和我说及她的爱情，因为我不懂，她只是一如地帮我梳头，扎起漂亮的小辫子，一如地帮我整理快松开的鞋带。而后我就会帮萍姑去代销点购买一些女人的用品，回来后看萍姑静静地绣着鞋垫，看娇艳的牡丹盛开在萍姑的手心，看她偶尔吸允着被针扎刺手指，此时萍姑如此美丽。
      家族的老爷爷说，我们的家门是不允许自由恋爱的，不要做败坏门声的事。严正指出，再和那男人有染，将被逐出家门。萍姑被父母关闭在她自己房间里，如鸟般被囚禁在鸟笼子里，可这能囚禁住萍姑的心吗？
      萍姑还是找机会随那个男人走了。萍姑的父母觉得丢脸，很少在街上走动，在街上也是低头默默走过，不敢在人群中逗留。
      第二年的暮春时节，萍姑回来了，肚子大了起来，街上拥挤了很多指点唾骂的人，萍姑跪在门前，祈求父母同意她的婚事。族里最老的爷爷在门口使劲地吸着烟，邻居的娘们在嘀咕着，嘟囔着：“真丢人呀，被别人搞大了肚子，还敢回来！”
      那个夜晚，天异常黑，萍姑哭干了泪水，人散尽后，她终于坚持不住，瘫坐在家门口冰冷的地上。
      黎明时分，家门口不见了她。近午饭时，在村东头的河里发现了萍姑。打捞出来的萍姑脸色苍白和凄楚，国兴急匆匆地跑来，任他急救，也终未能唤醒萍姑，，看着萍姑的表情，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国兴对着长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那声音划破天宇……
      萍姑二十一岁，她被父母草草地葬埋在了河边的地里，陪葬的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坟头很低很低，国兴时常徘徊在河边，蹲在萍姑的坟边念叨着。
      以后，去河边玩耍的人越来越少，特别是晚上，更没有村民在河边走动。寂静的夜晚，听着河水的流淌，听着芦苇的声响，总有萍姑梦幻般唱歌的声音回荡着。家人都会嘱托孩子不要在河边逗留，还有人说，看到了萍姑穿着一袭白衣穿走在芦苇荡里唱歌，还有人说，夜晚，看到一袭白衣的萍姑在河面上跳舞。听了的人都会毛骨悚然，其实我想那是萍姑的灵魂在歌唱，她的灵魂在舞蹈，歌唱她美好的爱情，舞蹈她追求自由爱情绝望后的灵魂。
      有人说，萍姑死后，国兴经常在萍姑的坟前徘徊，他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