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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私事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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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的私事 
                                          
  
    初秋的傍晚,江南小城暑气正在缓缓下沉。舅哥忽然来了电话:你嫂子她不在了!离他的小区一公里,我翻过一座大桥跑过去,那个女人躺在了地上。
  他们五十多岁,都是丧偶再婚。不久前女人腿疼老不见好,最后住进了苏州一院,我跟妻子过去看过,舅哥拿出报告单,这病没听说过,回来在电脑上查了一下,好像不好治。病情缓解以后就出院了,做家务、出去买菜还能。这个下午,在工地上干活的舅哥下班回来,女人却在桌边的椅子上,头朝下死去了。女人是苏北泗阳的,舅哥当下就给那边她的儿女打了电话,要半夜才能赶过来。人睡在地板上怎么成?我们在客厅正中摊好席子、床单,我跟舅哥还有一个老乡,一起把女人挪了上去。我们等着她远方亲人的到来。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两个警察。原来,住在外镇还没有来到的舅哥的儿子,已经报了警。警察询问了一些事情,最后开出了一张死亡证明。说是以后的一些事情,都要凭着这张纸。这一点,我是没有想到的。或者说,我是没有经过的。
  我经历过无数的死亡事件。这都是在村庄上。以我这50来年所见,在赵庄,地下的跟地上的人口,估计差不多。那边也是男女老少,一家一家的。还有队长、会计。这几年下去的就有:杜老大头晚上吃了三碗面条,第二天早上就不醒了;三大娘在野外死了一夜,第二天才被人看到;四大娘是儿子推开门,看到她吊死在门上;“厂长”是脑中风,没出门槛,在屋里躺了一个多月死了;子亮是开小四轮犁地掉在干沟里,说是没事,回到家里胸闷得慌,送到医院一瓶子水没下来死了……我不能一一提到他们。这些,都是近几年过年回到赵庄,才听说的。
  我还没有出来时的一些事,也都还清楚着。那年秋天,天干五岁的儿子被人看到,已经倒在墙根上没气了,旁边一个三岁的弟弟,也在地上吐着白沫。赶紧送到医院,又治出来了。医生说是吃了农药。小孩子吃啥农药?天干的亲戚说,这八成是谁害咱孩子啊。天干两口子哭着说,在这个庄上,俺是跟有的人吵过嘴拌过架,谁会有这个毒心?咱红嘴白牙的,又能去诬赖哪一个?那个死孩子,有一个男人一支胳膊夹着,一个男人背着一捆柴火跟着,到了野地里,火头起来,又渐渐熄灭。这个事,就这样过去了。
  群众会做木匠活,因为成分高,没有娶到人,一个人过着。有个晚上妻子跟我说,今天她在一块玉米地边上,碰到了群众,这家伙忽然搂住她,亲了一口。二十几岁的妻子是个很腼腆的女人。我说你骂他没,她说骂了,骂得他咧着嘴笑。那年冬天,四十多岁的群众,夜里死在了自己的屋里。他成了家的兄弟弄来一副棺材,请我们村上劳力,把哥哥抬到地里埋了。半个月后,说是出问题了。群众的坟起来以后,他的兄弟每天都要到坟地,低着头仔细地查看一遍。十多天了,始终没有发现一粒鸟粪。一般情况,新土堆子,当天就会有麻雀、斑鸠这些鸟虫在上面找食。依照这里的说法,这是“犯了”,煞气很旺,连鸟兽都不敢接近。具体的原因,有人也给出了:他断气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可能有野猫、老鼠、黄鼠狼这些畜生在旁边接上了他的气息,他的精气无法消散。据说,这样的情况,尸首不烂。主家大凶。破解的办法,只有焚尸。那天,我们埋葬他的一帮人,带着一车子劈柴,扒开坟头,起出棺材,拉出尸首,架在劈柴垛上,浇上桐油,连同棺材,一起化成了一堆冷灰。
  明清的婆娘董,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上了冬老爱咳嗽。那一天她又觉着不带劲了,明清找来邻村的医生西冰,给她挂了一瓶子水,里头兑了一些药。针挂上西冰就走了,下完了自己人拔掉。乡下医生背着药箱到处跑,没办法守着。药下到一半,董就觉得心里着急,不安稳。明清就把针给拔了。这时,董却越来越难过,在床上翻着滚。还没有来得及往外头转,人就不中了。丧事期间,明清家的亲戚都过来了。他的连襟也是个行医的,这人了解了一些情况后,说是用药不对,这事不能就这么长,得找他!明清低着头说,我也有这个怀疑,现在人都没了,再翻罗这些事,还有啥用呢?咱要是一闹,人家以后还咋干?都是左亲右邻的,算了吧。明清也不是个老实头,他当过多年的生产队长。当家人这样一说,亲戚场里也没有人多事了。董入土以后,西冰带着一些东西,两口子一起过来,看望了这一家人。
  赵庄人生死无数。到现在还没有谁惊动过一个公家的人。哪怕是他们的村长。年纪轻轻的刘正和豹子,都是在一个小匣子里让人抱着回来的。他们都死在打工的城市。这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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