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七味之盐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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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盐打哪儿咸”,貌似追溯盐的根源,实则拿盐说事,聊聊咱老百姓的平淡生活。
盐为五味之首。人人食盐,得味不同。年少时,听过一则故事。北京城东长安街北池子大街有一座庙,叫马格拉庙。这庙房顶双飞檐,外表美观大方。当年修这座庙,有个工头领着木匠们给檐椽下料时,把尺寸弄错了。应该三尺五寸四的料,下成三尺四寸五了。大伙儿谁也没在意。话说当天来了个老头儿,弓腰驼背,挎着一个装工具的破口袋,非要留下来干活。工头一看这老头儿这么大岁数,骨瘦如柴,再看带的斧子没刃,锯也缺齿儿,就没好气儿地说:“活儿倒是有,怕没适合你的。”老头儿说:“诸位有饭吃,难道看着我挨饿不成?”大伙儿说那就留下来,自个看着能干点什么吧。
老头儿留在工地上东瞧瞧,西看看,半天也没干出一件活儿来。到了吃饭的时候,老头儿去拿窝窝头,又盛了一碗汤,端起汤来就喝。没喝两口,就跑到厨房抓了把盐放到汤盆里,可巧厨子瞧见了,就说:“你怎么拿这么多盐往里放啊?”
老头儿理直气壮地说:“盐短不够咸,所以要加盐。”……
第二天,老头儿不见了。大伙儿正纳闷,有人跑来说,昨天做的檐椽都不能用,别再忙着下料了。有人问,怎么回事?来的人说,檐短了,整差九分。这个人一说“檐短了”这三个字,大伙儿不约而同地议论道,要不昨天来那个老头儿喊:盐短了,要加盐。这个老头儿肯定不是凡人,一定是鲁班祖师爷点拨我们来了。
我有个五伯会腌制咸菜,特别是用盐腌的小茄包儿那是一绝。有朋友不解,会问什么是“茄包儿”?所谓茄包儿就是拉秧的茄子。每年到了季节,菜农会把所有的茄子,无论大小,一并采摘。因为天气渐凉,茄子不会再长了。没长成,个小的茄子就被幽默的北京人称为:茄包儿。
茄包儿腌着比炒好吃。腌时,茄子上的把儿不能去掉,要不,掰了把儿的地方,会露出茄肉,生锈易烂。真正腌好的茄包,一拳头大小,水分已腌出,捞出后,外观乌黑,表皮略微抽紧,切开里边的颜色也没什么区别,才叫腌透。冲去表面盐水,切碎,加葱末,滴几滴香油拌匀食用。早年冬季青菜稀缺,每天萝卜白菜,白菜萝卜的,不免单调。要是来上这么一道小菜佐餐,那才叫开胃过瘾呢。腌制茄包儿很是需要经验和手艺的。盐放的不合适,腌出的茄子不仅口感发酸,味道不好,弄不好还会长白毛腐烂,那等于白忙乎一场,外加糟蹋东西。
五伯“无常”(故去)后,咱家无缘再享用这一风味儿小菜了。要不每年入冬后,或多或少,五伯总是乐呵呵地托着一个蓝边大白瓷碗,里边装着自个腌的咸菜,一定会有几个黑乎乎的茄包。母亲也一定会大加赞赏一番。咱家的饭桌上,那几日会多出一道非常受欢迎的小菜下饭。
前几年,我和堂姐联系上了,这个堂姐就是五伯的女儿。一次到她家拜访,提起了五伯的腌菜手艺。没想到姐姐拍手打掌地笑着说:“巧了,兄弟,想吃吗?姐姐这儿正好就有。”
要说什么事物都得有个传承,就说拿盐腌咸菜这点事,也不能例外。真没想到堂姐把腌茄包儿的手艺学来了。
堂姐说马上开饭,先切点,让兄弟尝尝。
饭菜备齐,特别是那景德镇青花小碗里切碎的腌茄子。嘿!真馋人。油光黑亮碎末,点缀着青白二色的葱末,扑鼻的香油味混合着茄香,条件反射地刺激着咱腮里口水的分泌。忍不住夹起一筷子放到嘴里。
“哈—”出乎咱意料啊!这叫一个咸,咸得都出苦味了,蜇得我舌头都木了。赶紧端起杯子,谁管茶水还是啤酒,仰脖就灌。抹抹嘴抗议:“我说姐姐,咱把卖盐的打死了吧!兄弟我都快飞出去了。”
一旁的外甥见我的狼狈相不禁大笑起来:“舅舅说得都是什么意思啊?”
姐姐抢先回答:“你舅舅说你妈腌得菜太咸,好像盐是白来的。他吃完,都快变成“夜猫虎”了。”
夜猫虎就是蝙蝠,老北京人叫它‘夜猫虎’,老人说夜猫虎是耗子变的,说耗子偷吃盐,吃多了变成夜猫虎了。我小时候,一到了夏景天晚上,就会跑到大院里,和别的孩子一起逗弄夜猫虎玩。脱了鞋扔向夜空,夜猫虎就会像黑影一样跟着鞋往下俯冲。一边扔还一边唱:“夜猫虎,穿花儿鞋,你是奶奶,我是爷……”您说那会儿那歌谣是谁编的?为了合辙押韵,竟然要和夜猫虎攀亲成公母俩。提起夜猫虎,儿时在大院儿里疯玩儿的情景历历在目。
“救火队的吹号——叫水。来,兄弟,再来一杯。”姐夫和姐姐是一个建设兵团的,后来做了夫妻。他平时少言寡语,那天也兴致勃勃地跟着凑趣。无意间说的歇后语,又道出了老北京的一个典故:旧时,老北京救火队拉着简易的水车扑救火灾,水一用完,就赶紧吹号要水。
堂姐说她们家吃东西是口重,习惯了。白白囔囔还不行,吃着难受。知道我吃东西口轻,今个这菜特意为我炒的,不咸。堂姐说着给我的碗里夹了一块鸡翅。
我咬了口鸡翅,好家伙!为我?不为我指不定咸成什么样子呢。这块鸡翅也够我下一碗米饭的。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谢绝了堂姐要给我的腌茄包儿,向她要了腌茄包儿的方法。记忆里早年五伯腌得可没这么咸啊。或许是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
年前,我给堂姐打电话,想约时间去拜年。没想到她在电话里就和我诉上苦了:“兄弟,你姐姐我可崴了,前些日子头总晕,眼神儿也突然不行了。拿茶壶给人家倒茶,看着明明是往茶碗里倒,可是都倒到外边了。到医院一查,我的祖宗,三高。特别是我这血糖,高得都伤到眼睛了,有一只眼睛快瞎了,你说你姐姐还不到60呢,这可怎么好啊。” “什么?少盐,是。现在光吃清淡的……”
我心里说,都是给“卖盐的打死了”的缘故。我虽然学会了茄包怎么腌,不过腌咸菜还是少吃为妙。
头两年,我闹了一阵子的腰疼。到医院一诊断,医生说是腰肌劳损,没什么特别的治疗方法。后来,有个朋友给了个偏方:把大盐用铁锅炒热,装入布袋,热敷。而后,把装盐的袋子放入微波炉加热2分钟接着用。腰疼加剧,波及到腿,赶紧到市场去买大盐。一个卖干货的柜台,两口子是山东人,总上他们那儿买东西,也算是老主顾了。女的站柜台,听说我买大盐的用途回答道:现在不是腌咸菜的季节,不好卖,没进这种大粒盐。这个市场里也没有货。不过,有个开饭馆的朋友那里有,让家里的那口子,抽空去找点,您隔天再来。
我说行,该多少钱给那朋友。次日,我如约前往,人家已经给备好了,有2斤许,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高低不要钱,说没几个钱,送大哥治腰了。
给人家道谢后,回家如法炮制。您别说还真见效。查了一下资料:咸入肾,肾主骨,盐热敷有驱寒散风之功效。偏方治大病,不起眼儿的大盐还有药用。
过去听母亲说过:“小姑贤,小姑贤,小姑不(咸)贤,加把盐。”初时,不懂什么意思。经老娘一解释才明白。过去姑娘出门子,给人家做媳妇。不仅要小心翼翼地孝敬公婆,赶上丈夫有妹妹,刁的,还得受小姑子的气。期盼着过门后,好好练习做饭的手艺,让小姑子吃满意了,变得贤惠些。不过让咱不能理解的是,小姑子不也得出门子,给人家做媳妇吗?耍刁的小姑子不想想自己个以后的身份。
三餐料理一生事,五味调和百姓家。盐为调味佳品,无盐的日子不敢想象。人若活得有滋有味儿,会用盐是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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