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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另一条河流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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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我每每要回到乡村去。可是你知道,我的乡村早就没有了,回去的,是夫的乡村。是和我的运河不一样的另一条河流,它叫皖河。
      我不是一个善于言词和交际的人,因此即便是春节,也常常难以融入到众人的热闹里去。我是说,很可能在内心深处,我是在有意无意做着一些排斥。可是当我悄悄带上相机出门、长时间逗留于野外时,为何会那么真切地找到归家的感觉?
      那条迥异于小桥流水的、野生的河流。以及它的广袤的滩涂。滩涂上高大的意杨林、蓝玉般散落的池沼、紧贴地皮啃食新草的牛。在夏季,洪水泛滥将使堤坝内的这一切浑然连成一体,连同如今长在滩涂上的无边的庄稼。可是它们在这一时期鲜明地分离开来,就像河也会思维一样。就像越寒冷,河就越理性。譬如池沼冷蓝的光芒,就非常贴切地彰显了这一特征。 正月初一的上午阳光明亮,残雪尚未化净,我立于无尽的河床之上。风一阵一阵,软里透些硬的小骨。牛们漫不经心卧在凝滞的时间里,而黑老鸹站在牛背的制高点上四处张望。当我席地坐下的时候,灰喜鹊在头顶上来来回回飞,它们有鲜红的喙和蓝灰的长尾。 更有一只冠鱼狗头朝下悬停在我面前的低空,优雅仿若一朵白莲盛开;成群的秋沙鸭在远远的苇荡潜水,而啄木鸟在林间錾木,金属般不绝于耳的空响,令整座旷野颤栗。
      回望堤坝高处的村庄,越来越杂芜的灌木日复一日将它包围起来,连同先人的坟茔。现在我的婆婆也搬去那里住了。原先是鸟到人的院中来串门,现在,则是人到鸟的林子里去长眠。这么说——不管是住院子里还是住林子,有了“熟识”的鸟的出现,在本质上都如“家”中一样自在吧。  就象我,同样在皖河的滩涂上因了鸟回到运河、从中年回到童年、从表面回到内心。在这点上,我想我和我的婆婆一样有幸。

      而我少年时期住过的一个叫杨桥的小镇也有一条河,是一条叫做“杨溪”的溪涧。这回“熟识”的是山路上忽浓忽淡的松脂香,简直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荷尔蒙的味道,安静而又热烈地笼罩过来。  那时候!那时候春天的早晨,窗台上会凭空多出大把的映山红;那时候独自在“女儿尖”疯跑,为找到流水的源;那时候整个假期,我在杨溪桥畔的土屋里画画,画闪进门来的山,画跌下坝去的泉。  那时候我在杨溪里洗画笔,一边看五颜六色散尽去,一边听大广播里七仙女唱:“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
      多年以来,我一直混淆天仙配和牛郎织女的故事,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天仙配的故事必发生在类似杨溪的水边。因为翻过那道长坡,是严凤英的出生地罗岭。   杨溪桥的桥墩还在,溪却没有了,现在是世纪联华超市。我们绕到商铺的后面去看,看到从房基下的河床上竖起来无数的柱撑。

      其实有谁能“回”得去?没有谁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在皖河的河滩上我就无比清楚地知道。所有一切,连同这一刻的宁静与风,都已在那无水的河床之上滚滚而去。可我们依然不妨虚设了“年”、虚设了“归”,以幸福的错觉来慰籍这无常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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