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调

                      紫调


         灯，嵌在吊顶里，只看见灯孔看不见灯，走近，你看见它时，它也看见你，它们不晃眼，云一般的柔和明净，我看见它时，仿佛看见一朵朵洁白的玫瑰。
         你喜欢坐在玻璃墙那个邻街的位置，椅子是实木的，淡黄的颜色，有年轮的花纹，座上有紫色的绒垫和靠背，玻璃墙上有紫色的帘子，桌布也是紫色的，压放着厚实的玻璃桌面。
         玻璃很透明，一眼就能看见夜里的街景。
          紫调里光线有点低暗，却不模糊，吊灯像一朵朵倒挂在空间里的花骨朵，有红色、黄色、白色、紫色、粉红色，一排排，整齐有序，却并不透明。这些花朵含着发光体，那些发光的东西仿佛它们的花蕊，它们正开着，犹如一颗颗羞涩的心，含苞欲放，却永远开不尽。你说你喜欢彩色的静。
         它们很静，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心里藏着明亮的密秘。
         吧台正对着敞开的玻璃门，门口是几层上街的台阶，下来的时候你总是紧紧地挽着我的手，我便搂着你的腰，照顾你胆怯的高跟鞋。那时你的秀发会柔软地触及我的脸、我的脖子。我的鼻子一下子钻进了你裙子裹紧的胴体。
          吧台在最亮处，台上的吊顶下倒悬着一溜高脚杯，它们紧挨着，如同恋人彼此依偎，杯座卡扣在两条起伏横条的洞孔里，杯子也随着横条起伏，杯肚上荧着吊顶里泻下的银色灯光，荧光随着视角灵动，捕捉夜暗里的眼神，我是被这样点亮的，心中座落着洁净的晶莹。
         吊兰瀑落下来，吧台的两侧，花穗如秀发，被叶子和花饰着。精致的小酒架上斜放着两瓶红酒，仿佛斜躺着裸露的情人。
         情人？我是谁的情人？谁是我的情人？我的左右，手里是你手心的余温。
          目光落在中间的一个心形柳编花篮上，花篮里摆放着水果，主人和你一样敬重苹果和桔子，喜欢把它们供起，供给神和需要神照顾的人。
         最显眼的是吧台后的一个咖啡色大壁橱，壁橱层层格格，里面摆着不同造型和品牌的酒类和杯子，荧光闪闪。玻璃仿佛总喜欢灯，灯也仿佛总喜欢玻璃，它们搭配着就有了默契的灵性。
         你喜欢喝红酒，我听到杯子交碰时酒的声音，紫红色的液体走你精致的嘴唇，就像身体里走进一支支紫色的玫瑰，你的眼睛闪着亮光。比杯子晶莹透明。
         拍一张照吧，用你的手机。我打开手机如同打开了你。
         那个弧形的浅水池在吧台前，池子里摆着三个民族特色的坛子，它们高低、大小、造型不一，最小的在高处侧倒着，流嘴对着最高坛子的坛口，最高坛子的流嘴又对准最低的那个坛子的坛口。池子里的水不深，清澈透明，几尾金色的游鱼聚在一起，池沿是用卵石整齐镶嵌的，上面摆着高低不同的绿色盆景，灯光照在池子里，盆景在灯光外显得更幽青。见我们来拍照，鱼儿们迅速转头，急扭着身子逃到了另一头，尾巴拍起了水声。我让你蹲在这头别动，我走到另一头，于是鱼儿们又返了回去。你微笑着，脸在盆景上绽放。你的笑和盆景、鱼、坛子留在了手机里。
        日子就如此的平淡，音乐轻柔舒缓，流淌得细细密密。
          你说着一些事，或明或暗。大多数时候，是我在看你。
         有十几年了吧，这是奔忙中的停顿，我记不清你是我的妻子还是情人
。
        我透过玻璃墙，透过紫色的帘子，透过世界的远远近近，看见一盏盏默默站立、专注路面、亮着的街灯。它们站在高大的绿化树下，灯光映照着叶子和树干，它们与树相互为伴守着一条街的一片领地。长年累月，昼夜不分，风霜雪雨……
        今晚没有人，只有我和你。
         这样心无旁鹜的清静。在这个角落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讲不完的轻言细语，桌上的一盆盆景轻轻地开着，静静地聆听……
         该走的时候，你说我们走吧，门角落里的一小书架靠在幽暗里，一本纳兰词将我吸引。
         走吧，我来不及翻阅，被你挽出门，我们爬上台阶，街上没有行人，只有灯，一条街等于一条繁华的路，深夜的繁华是最繁华的灯，两个方向，两个人。
         路总是两个方向，来与去，只是不要一个方向里只有一个人。


                                 一一  风影
                                          2015.2.26.1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