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的晨跑

　
　　
　　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我试过晨跑，当然不是那种起床很早的跑步，我自忖没有那种毅力。
　　我的晨跑起因于要参加单位的游泳比赛，几个游友说我要是体重再轻一些，速度可能会快一些，于是我天真的相信了，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年龄，也没想过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来。
　　路线是早就想好了的。那时候，在我居住的不远处，刚好有一条竣工不久的宽阔的马路，在马路的尽头是一个刚刚投入运营的大型休闲山庄。马路是山庄的老板修筑的，我们都知道山庄老板修路的目的，但也不去多想，能够分享别人的果实，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大约早晨7点半左右才从家里出来，为的是能够避开那些晨练的人们。其实不只是我看中了这条跑步的路线，在生活区里，很多人都选择了这条马路，每每早晨或黄昏，用“成群结队”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这也许正是那个山庄老板希望看到的情况。偶尔我会遇到一两个跑步回来的熟人，他们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有时会问上一句“不去上班了啊？”或者“歇班了？”我一般都不做正面回答，只是笑着点点头。对于这样的疑问我都懒得去解释了，自从去年底变动了工作之后，这样的疑问就一直没有中断过。其实我很理解别人的疑问，换做自己可能也会好奇地打听一下，人都是相同的动物，你想什么，有时候别人也会想什么，回答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有些厌倦了，再解释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知道那些熟人会不会对我的不予回答抱有什么成见，反正笑过之后，各奔东西，却也不留心理的芥蒂。
　　为了计算我晨跑的距离，我曾在手机里下载了一款“行者”的软件，这个软件不仅会自动测量我跑过的距离，还会有运动的路线图，为此我对周围的地理几乎是熟透了。去那个庄园大概有2.3公里的路途，不过去的时候，都是上坡，跑一会儿就会气喘吁吁，不过适应了以后这种感觉就慢慢减弱了。说实话，那个庄园很大，最起码就整个县城来说，它应该是屈指可数的，庄园采用了西北窑洞式的风格，不过又不完全像。除了那些窑洞式样的餐厅、旅舍，其他地方依旧是现代化的，楼房、鱼塘、KTV唱歌房，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中。庄园的门口配了保安，一天不停地坐在门口闲聊。我跑步的尽头也就是庄园的门口，跟那些保安点个头，就直接进到庄园里看鱼塘里的鱼。庄园的保安对于我这样的人是不干涉的，只是庄园里的员工要在门口打卡，对出来的汽车他们要例行检查一下。
　　盛夏的时节，我往往会跑出一身汗来，看鱼的目的是消消汗，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跑回去。鱼塘里的鱼大小不一，红黄黑均有。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它们听到动静围过来却让我很高兴。有几次我就带了馒头过去，在岸边碾碎了扔给它们。那些鱼大约是饿坏了，或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食物，它们往往抢得昏天黑地，溅起的水能扑上我的脸。至于水花就更别说了。我喜欢看它们争抢，都说弱肉强食，在哪一个物种里也不例外。但我偏偏东扔一块西扔一块，看似平衡，其实还是有着恻隐之心。缩小温饱差距，不是大家现在也常常提到的一个问题吗？
　　庄园的门口，有一大片的花椒树，斯时的花椒鲜艳，累累的果实似乎密不透风。每一次跑过那里，我都会慢下来，闻一闻它们的气息。有时会摘下一两颗花椒粒，捻破，放在鼻子下面狠狠的吸上几口，那种气味很提神，可谓百吸不厌。有一次跑步正好看见一对老夫妻在那里摘花椒，便忍不住加入到采摘的行列里去。他们也不阻拦，只是忙自己的。男的在树上挂了一把大黑伞，摘了花椒只管往里面扔。女的蹲在地上，摘那些从树上断下来的枝干上的花椒。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用剪刀啊？男的一笑，不能用剪刀的，否则明年它们就不结花椒了。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理由啊，想不通，又问，那指甲能受得了？那男的说，受不了也得受，一个月以前就得把指甲留好。我看看自己的指甲，自忖是摘不了多少花椒的，真是隔行如隔山，我只看见了花椒的美闻到了花椒的香，却不知道在那些美丽的表象背后还有着这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艰辛。
　　回去的路是下坡，跑起来就轻松多了。我的目光常常被那些长势正旺的庄稼所吸引，它们的颜色，它们的果实常常会唤起我对过去时光的回忆，那时候，我也曾有过这样的一片庄稼，只是三十年过去，它们与我有了实质上的距离，尽管我热爱它们，可是却无法亲近它们。
　　在马路的中间，有一家制砖厂，那些还没有烧制的初型砖码满了宽阔的场地。我记得几年前，那里还是一大片的庄稼地，如今那些属于庄稼的泥土被各种车辆运向县城的各个角落，成为建筑不可缺少的材料。现在的泥土依旧可以生长庄稼和树木，只要你肯种植。在那些砖跺的中间，我惊讶地发现了刚刚种植的核桃树。那些核桃树虽然还不大，可是已经焕发了生机。砖厂的门卫是个老头，牙大部分都没有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的一个破旧的沙发上，车辆来了也不动一下，就那样任由飞起来的尘土扑满他的全身。他收养了一只流浪狗，还有两只新生的小猫。每次路过那里，他会望着我，他的狗和小猫也会望着我。我看不过去，就冲他点点头，那只流浪狗就会凑过来。有一次我问他，一个月有多少收入啊？他伸出手掌，一天50块。我说，可以吗？他说，不可以又能怎么样？这还是托了人才进来的，要不谁要我们这些老家伙。我讪讪的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的人不会把钱看的很重，而有的人却会因为钱而想尽千方百计，而我，属于后者，梦想着能通过游泳比赛得到一份丰厚的奖励。
　　有一天，在那个制砖厂的附近，来了一户养蜂人。我对那些小东西一向胆怯，可心里又好奇，只好对着养蜂人说，我能过去看看吗？养蜂人点点头。我说，那蜂不蜇人吗？他说，也蜇人，不过你别惹它，它就不会蜇你。话虽这样说，我刚进去没一会儿，一只蜜蜂就落在我的额头上，惊吓之余只挥了一下手，就觉得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头上扩散开来。我抚摩着额头说，你刚才还说不蜇人？他赶紧拿了药膏给我涂上。他说，还是你先动它了，它才蜇你。我说，是不是它也得牺牲了？他点点头说是。很后悔刚才的那一挥手，我疼一下没关系，只是它就这样死掉了，真是莫大的罪过。
　　养蜂人就是附近村里的。我问他的收成，他说马马虎虎吧。我说很辛苦吧。他说，辛苦到没有什么，只是心累。我疑惑得看着他，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们这里的人不行，你看我在这里放蜂，村里的头头还跟我要蜂蜜，你说这点蜂蜜能值多少钱？贪婪。
　　我惊诧于这样的秘密，额头忽然间好像就不疼了。我向他告别的时候，他还说，你别看超市里的蜂蜜都那么好看，其实那都不是真正的蜂蜜，真正的蜂蜜只有养蜂人那里才有。
　　我没有回应，只是一溜烟地跑开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秘密太多太多。
　　一个夏天，好像一晃就过去了，直到一个朋友见了我说，你好像瘦了。我摸摸脸，感觉似乎是瘦了。
　　游泳比赛我按时参加了，可能因为跑步的原因，身体出现了疲劳的状态，没有游出自己预定的成绩。看来身体轻了，并不是取得好成绩的绝对条件。
　　那个夏天之后，我就不晨跑了，一来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二来该来的就要来了，我自忖是没有坚持力的，索性随意一些吧。（27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