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度

       我的灵魂不在肉身之前衰老，将始终与这三只喜鹊扇动大翅的力度保持一致。喜鹊贴着林稍三只，互相追赶，翅膀扇动气流的力量，涌起夕阳的波光。而它们声音，此时主要阔展为宽度。我斜躺着在林下山坡看今天的落日。夕阳从树根顺着树杆往树稍移。树是大地的一竖，我是大地的一个点。我站在秋天的中央。我的转动，和地球保持着同一个速度。然后，我还努力要站在冬天，夏天，春天的中央。我变化角度看这轮落日，它一会在树杆左侧，一会在树干右侧，一会又夹在一棵小树的两枝间。落日一直往下落，它在划一个大圆。风横着吹，树直立，火车鸣声抛物线，虫声一个个点跳跃，而大地的味道弥散在林间，一直浸伸扩散到树稍往上的天空。大地铺展枯叶，稍远处铺展麦田，苞米地，更远处铺展大水，铺上沙漠，铺上冬雪，今晚铺上月光，铺上夜色。大地铺上一层一层岁月。此刻，它在这片林间铺着斑驳的夕阳。

        我抓一把枯叶，松针黄，稠李子叶黑，柞叶红紫，蕨类的叶还青绿着，稍带泥土的黑。树叶，泥土，江水，雨水，雪花的味道，都可以抓一把来闻。我昨天看电影《绿里奇迹》，影片中的约翰是神的化身，他因拯救人的苦难而入狱，那一夜，为拯救一个病人，狱警带他暂时走出牢房，月光下他看到了星空，他抓一把泥土闻，这时刻，这个伟大的灵魂与天地相融了。人在高处和低处，是处在不同的角度的。换个角度就是一幅新的景象。换个角度，就是另一种观念。角度也是态度，换个角度就换了一个态度。春天是一个角度，秋天又是一个角度。太阳变化着角度，大地便轮回四季。对生和死的观察，也有多个角度。作为肉身，我只在四季的轮回。而每一个灵魂都将融进宇宙的洪流。今天闻一把枯叶，我转换了一个新的角度。

       为什么要连接，延续，循环，形成圆呢？我说的是太阳，树叶，声音，星光，四季。我固定一处观察四季从眼前走过。卧在山坡的一处，听这片林子的的各种声音，安心送落日，如果等待，我还迎来遥远的星光。此刻，我观察到太阳下山的脚步比昨天慢了几拍。在我的幻觉中，一枚枚枯叶重新回到原位，回到绿，回到嫩绿，回到种子，而这些在明年春天将变为现实。是这样的。四季浸入一枚叶子里，而一枚叶子，又汇入不停息的汇入四季和大地洪流。从我的角度，这就是永恒。就算从科学的角度，从高等复杂的生命往回看，那个看单细胞怎么简单，怎么就弱小呢？由它出发，一个最简单的点，它将整个生灵世界和精神维度扩展为无限。一个小水母，一个肉眼不见的草履虫，她的蠕动和舞蹈，走向的是整个大地，整个生命。

       这个黄昏，太阳，几棵树，我，一枚枚枯叶，组成了无数个角度。每一个角度，都可能因由我的观察而接近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