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大

                                              充大



      在这个城市里进出，我有时可以碰到那个捡垃圾的人。肯定地说，是他的那一套家伙，让我把他从一个直白而又隐晦的群体里打捞出来。

    哪个吃这碗饭的人，不是蹬着一辆板车？这个东西，就是个自行车的价钱，骑着不紧不慢，到了一个目标，人下来，板车就稳稳地恭候在那里，东西捡到手，往上一丢，骑上还走。人没精神的时候，还可以把它停在树底下，四仰八叉地在上面困一会儿。

    可是，这个人，玩的却是一辆自行车，老式的。自行车放不住东西。车把上，就一边一个蛇皮袋，后面衣架上，也是一边一个。袋子都是挂着的，口子敞着。

    这辆满载的自行车，总体上，还是没有超出车把的宽度。车把，又大致与人的肩膀等宽。也就是说，这个在城市谋生的人，他没有让自己，多占一寸空间。

    想到这一步，我才开始注意这个人。这个男人，五十来岁，五官端正，衣着整齐。他的身上，看不到那种职业性的猥琐。那天碰到他，自行车紧靠在人行道边上，像条单薄而又温驯的驴子。他蹲在地上，用一双筷子翻着一点垃圾，出来一个锈了的钉子，螺丝，就夹起来，丢进袋子里。事毕，他骑上车子，一拐一扭地从人和车子的夹缝里走掉了。这个尽力缩小自己的人，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路。

    这个时候，宽阔的马路上，正在堵车。这些，都是一群充大的人了。他们的身子，都扩张了好几倍。

    充大，家乡的土话，骂人的。是说有的人，没有那个本事，或者没有那个必要，硬拽阔气。我那一年买了一双皮鞋，四十多块，得一百多斤麦子，父亲看了，就给了这两个字：充大！

    我曾无聊地留意过这些被自己堵死的汽车，十有八九，车上就那一个扶着方向盘的人。这些上班的，又都是那几里路。这里面很多车子，就是个电动车，或自行车的用处。

    这里头还有那个芒扣。芒扣是我过去的同事，人就那一把大，精神头却还不错。那段时间，我们中午吃完客饭，有时他就到旁边的弄堂里找鸡婆。那天完事回来，他很满足：妈的，今天搞了个小姑娘。我说能有那好事？他说不信你去试试，又没多少钱。芒扣是本地人，不久拆迁了，得了一笔款，就觉得这整天敲敲打打，不是人干的，就脱身了，找了个清闲的保安，那辆电动车也当破烂卖了，换了辆四个轮的，两公里路，天天开着上下班。那天下班路上有人叫我，一看，是芒扣，堵在那里。妈的，堵死了！他说。看他那个小脸，却一点儿都不急。

    听说还有“车奴”“车贷”的时候，我着实惊讶了一场。这是什么老子啊？家场再好，还有鼓动自己孩子多花钱的么？

    那个捡垃圾的人，几次碰到他，我都想停下来，招呼一声，再讨问他，为啥不使唤宽绰的板车。但却始终没有。那些，也许都是我的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