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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鸡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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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鸡
  妻子要出去培训四个月。临走前如何处理家里养的那三只鸡就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妻子让我把它们都杀了,但我一百个不愿意。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一,屠鸡宰鱼这样的活非我所长,平日里屠一只鸡宰一条鱼我都不愿意干,更何况让我一次屠杀三只鸡;二,这几只鸡是我们一家人从小养大的。它们小时给我们带来了欢乐,长大后给我家生了不少蛋,实在不忍心杀之。妻子当然也不舍得一次把三只鸡都杀了,但她也有不得不杀的理由:一,我家都没种地了,哪来的的粮食喂养它们呢?二,纵然可以用剩饭之类的东西喂它们,但自己走后,谁来喂呢?如果没人喂养,它们饿极了会去园子啄菜蔬吃的。园子的菜蔬是妻子和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是决计不能让鸡子给啄食的。我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这样耗到妻子出去学习了一个多月,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当然,母亲是可以喂鸡的。她对这几只鸡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我和妻。我们每次给她盛饭,如果太多了,她总会把剩下的饭端着到处“咕咕”叫着,等鸡都来了,她把剩饭倒在地上,看着鸡竞相啄食。有时候,她碗里的剩饭不多,见我们没有喂鸡的话,她竟会去拿出两个姐姐给她买的方便面,撕开,然后掰碎,给鸡撒到地上。
  用方便面喂鸡终究不是常法,母亲这样做我和妻子倒也不太生气。但当有一个周末,我们回到家看见母亲把鸡都关在屋子里后,我们就大为恼火。鸡子在屋子中到处拉的都是屎,我气氛地质问母亲:为什么把鸡关在屋子中?母亲人老耳聋,我质问她时,她一紧张就更听不清我说啥。我问也是白问,最后也就只能生着闷气收拾屋子了。这件事使得妻子直接铁定了心要在那个周六把鸡杀了。我呢,即使再不想杀,也不能说什么了。
  周六刚吃完早饭,妻就说:等会我烧点开水,你休息一会儿起来杀鸡。我躺在沙发上小寐。刚刚入梦,孩子就跑进来喊着:爸,起来。我妈让你帮忙抓鸡。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妻手上已经抓住了一只。她对我说:有人来买鸡,我说二十块钱一斤,人家同意,价格不错。刚好你又不愿意杀,就卖两只,杀一只。妻子这样做毫无疑问会极大减轻我的负担,我何乐不为!妻终于抓住了两只小一点的,一称共十四斤。
  妻说:剩下一只我们也把它抓住,你先把它杀了,我去烧开水。她开始“咕咕”叫着,可那只最大的肥鸡竟然毫无影踪。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只要妻子这样叫几声,它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跑来的。妻便在房前屋后找。我睡意未消,说,你继续找吧,找到再喊我。
  好久妻才来叫我,见我起床,就说:你猜鸡在哪呢?我说:我咋知道。妻说:我到处都找不着,看见我妈怎么就整下午坐在旧房子门口,觉得奇怪,就进去看,你猜怎的?我问:怎的?我妈就把鸡关在旧房屋子呢。她害怕我们把几只鸡都卖了,就把那只大肥鸡关起来了,以免被我们发现。谁知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她说道,胜利的神色尽显脸上。我说:还是把这只鸡留下吧,连卖带杀一只不留我妈会不习惯的。门前养鸡实在太脏了,鸡子到处拉屎,扫都扫及。她说。小鸡刚买回来的时候,放在三楼的屋子里,把屋子拉的那么脏,最后拖了好几天,你咋没嫌脏呢。我问她。那是小鸡啊。她反驳我。
  我想起了小鸡刚买回来时的情形:拳头大小,羽毛光洁,颜色鲜泽。放在外边害怕小猫叼去,就把它们放在三楼那个闲置的屋子中。我们悉心呵护,给它们喂食、喂水,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后来小鸡渐渐长大,我还用木板和竹片给它们做了一个鸡舍。直到它们大到我们不用担心小猫会叼走了,才把它们从鸡舍放出来。当它们开始下蛋的时候,妻子照顾的就更勤奋了。那时,我们一点都没觉得鸡很脏,现在竟是如此唯恐杀之不及。
  其实,我们要杀鸡还与母亲对鸡的行为有关。母亲一直把鸡当作宝一样,宁愿自己少吃点,也要余些饭喂它们,没有饭了,把方便面都给它们吃。如果这样下去,需要多少方便面呢?我们不在家,她总把鸡关到屋子里,时间长了,屋子会成为怎样的模样啊!母亲年龄大了,似乎大脑也不够用了,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甚至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她说话做事常常会让我们很生气,比如:她总对人说我们又生了一个男孩。甚至她还会常上楼下楼的往返不停,问她干嘛呢,她说找孩子,帮我们带。我们说没有生孩子,她不信,还给我们保证:我保证把孩子带好,晚上我搂他睡。还有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头上碰个包来,她说是堂嫂扔石头打的。她还去向婶娘告状。把我和妻子气得说不出话,最后亲自去给堂嫂赔礼道歉。母亲的行为不招后人喜欢,所以她当宝一样的鸡也就跟着遭殃,妻子是坚决要杀。
  我杀鸡的时候,母亲跟我说:杀它干啥,它还在下蛋。但我没理母亲,最后还是把鸡杀死了。鸡好肥,鸡油就装了满满一大洋瓷碗——可见妻出去的这一个月母亲把鸡喂养的很好。
  晚上,妻对我说:你杀鸡的时候,我妈竟然坐在屋里哭了。我心一颤。
  母亲老了,因她的大脑不够用,后人一个个都不愿意和她多说话。她除了看书,就是照顾这几只鸡。现在鸡都没了,那么多的时光,她做什么呢?
  我甚至后悔起杀鸡了。这几只鸡能有多脏呢?它们小时候把整间屋子都拉满屎,我不是都拖干净了吗。要说脏,孩子刚出生时,母亲身体不好照顾不上,妻子坐月子不能出房门。孩子拉的脐带屎,那脏的样子我看了都不想吃饭,但最后还都是我给洗干净的啊。那时,我们怎么就没有因为脏而嫌弃孩子呢?
  到校后,见有学生拿着一本龙应台的《目送》,借过来读。读完她的《雨儿》,我就开始一直愧疚起来。她的母亲那时也老了,连话都说不清了,女儿说成“雨儿”;一件事要翻来覆去问好多遍;看见什么张嘴就说,洗澡时,看见一个胖女人就用手指指着人家大笑着说“那个雨人好——肥喔。”可龙应台没有责怪和嫌弃自己的母亲。母亲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是我的雨儿吗?她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是你的女儿。
  有人和我说起了卖鸡的那件事,我便想起了妻的话:我妈竟然坐在屋里哭了。
  我觉得那天,我们实际上是把母亲的快乐和寄托给卖了;那天,我杀鸡的刀实际不是伸向鸡的脖子,而是直接伸到了母亲的心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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