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油菜

　　打油菜
　　文/陆成兵
　　每当初夏，便是油菜成熟的季节。小时候家里有十几亩土地。一年播种两季：一季水稻，一季油菜。每到农忙，我们兄妹三人就辍学在家帮着大人做农活。后来，我去了外地上师范，弟弟和妹妹却辍学在家务农了。如今，他们都在北京打工，而我在老家的乡村小学教书。


　　父母年老体弱，疾病缠身。他们再也耕种不了十几亩土地了，只好让种粮大户承包耕种，每年给我父母一点点租金。然而，我的父母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们怎么舍得离开土地。于是，他们把那些菜园和犄角旮旯的土地都种上了玉米和油菜，他们是闲不住的。我几次三番劝父母不要再耕种了。他们不听我的劝告，依然自食其力，在这片我成长的土地上继续劳作。


　　五月的太阳热辣耀眼，金黄的油菜随风摇曳。父母佝偻着腰，迈着蹒跚的脚步，挥动银光闪闪的镰刀，收割他们“自留地”里的油菜。看着他们辛劳的样子，我无可奈何，只能利用双休日，抽点时间回去帮父母打油菜。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农活了，但是我永远是农民的儿子，我对田间的农活并不陌生。


　　回到家里，我换上一套旧衣服，戴上草帽，拉着板车去地里干活。走在村里，乡亲们以赞许的目光注视着我。他们有的说我是一个教书先生，怎么干得了这样繁重的农活。我昂首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广阔的田野，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农民。


　　走在田间地头，我接过父亲手中的连枷，向蔚蓝的天空挥舞，连枷高高扬起，然后重重地拍打在油菜上，一粒粒乌黑油亮的菜籽破壳而出滚落下来。我脸上的汗珠也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滴在脚下的黑土地上。我的母亲有病在身，我不让她干活，待在家里休息。父亲腿脚不灵便，我尽量不让他多干活。我一个人挥舞着连枷，空旷的田野回响着阵阵战鼓。我生在这片土地，血汗在这片土地上流淌，太多的记忆蕴藏在这片土地上。我曾经试图逃离这片贫瘠的土地，但是我和这片土地始终紧紧相连。是这片贫瘠的土地养育了我，教会了我勤劳朴素的做人道理。


　　太阳渐渐西沉，霞光映照，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倦鸟归巢，劳累了一天的乡亲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家走。我把打下来的几袋油菜籽扛到板车上，然后弯下腰，身体努力向前倾，双脚蹬着地使劲往前拉。父亲的腿脚不好，在后面慢慢地往家走。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这一板车油菜籽就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白净的脸庞被毒辣的阳光晒得黝黑，全身酸疼难忍，尤其是两只胳膊就像断了一样疼痛。


　　在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很陡的上坡。我在快到上坡的时候提前发力，奔跑着向上冲。冲到半坡，我的头努力向前倾，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了，双脚一前一后蹬在地上，但是板车拉不动了，还在向后倒退。我心想，这下完了，我不能把油菜籽拉回家了。忽然，我感到板车变轻了，身后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向我推来。终于，我把一板车油菜籽拉上了陡坡。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乡亲帮我推了一下板车，我连忙笑着向他道谢。他也微笑着说：“没关系，举手之劳嘛！干这么重的农活，难为你了。”我笑了笑，没再说话。突然，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这力量引领着我奋勇向前！


　　打完油菜，我对父母说：“你们都老了，身体又不好，再不能干活了。那点土地就让它荒芜了吧。”父母微笑着说：“土地荒了怪可惜的，我们耕种多少可以收获一点庄稼。”我努力劝说父母：“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可是到底庄稼重要还是身体重要？你们老了，在土地上劳累了一辈子，现在也应该享点福了。”


　　父母听了我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