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落

　　风吹雪落
　　雪唰唰下着。不是很大，却很急，迎风斜飞，像是谁在空中抛洒盐面。
　　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细碎的雪，像烟又像雨，迷迷茫茫，模糊了高楼与远山。一条条街区，也远远近近迷茫起来，行人少了，车流慢下来。高楼上面，落满了雪，多多少少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雪落在树木或者蒿草上面，却大多被过滤掉了，就像那些被漏掉的岁月。只有那些残存的树叶和干枯的花蕾，还能看出一些积雪，在上面，一点一点积累。
　　不远处，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灰砖青瓦，庄严肃穆。这雾一样烟一样的霏霏碎雪，被风斜吹着，洒落在青瓦覆盖的房顶上，黑黑白白虚虚实实。在我的眼里，是一种别具韵味的景致。或许，这与我早时曾学过几年丹青有关吧。在塞外，细沙一样的雪，与柳絮一样的雪，其韵味，是不一样的。柳絮一样的雪花，飘飘洒洒，柔而美；细沙一样的雪，风一样飘来荡去，坚硬而寒冷。相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像雾像烟又象雨的雪。
　　细碎的雪被微风吹着，斜斜洒落在一垄一垄青瓦上，积存在瓦的缝隙里面，越积越多，越积越厚，慢慢从瓦缝向上蔓延上去。这里薄一点，那里厚一点；这里多一些，那里少一些。半遮半掩的，一半是白雪，一半是青黛，黑黑白白深深浅浅，如诗如画。顺着房顶看过去，一垄一垄黑黑白白的瓦片，像是黑黑白白的琴键，在弹奏着一曲深情的雪之歌。我想起了山水画大师张汀的焦墨山水，侧锋扫出来的浓浓淡淡的墨，多像眼前这青砖白雪的房顶。黑白分明，极具视觉冲击力。
　　一阵斜风扫过来，房顶腾起了一团白雾，破坏了一幅刚刚画就的水墨丹青。斜风过后，房顶上的积雪像是被谁施了魔法，从房子一角，向房顶渐次铺展开去。越往上，积雪越多、越厚，接近房脊的地方，是洁白一片。那些鳞次栉比的青瓦，完全被覆盖，只留下凹凹凸凸的瓦痕。房顶这幅由落雪创作的水墨画，由精细的工笔，转眼成了大写意。这一变化，只不过转瞬之间，手起。笔落。浑然天成，让人目瞪口呆始料不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任何人的智慧与技巧，都难以企及的。
　　那些陈年已久的青瓦片，在这座四合院的房顶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岁月积淀。年复一年的日月轮回，让这些环环相扣的鸳鸯瓦，有了某种心灵上的默契，携手并肩，岁月无忧。“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在白居易看来，一仰一伏的青瓦片，不但承载着雨雪风霜，也蕴含着浓浓的人间情怀。风霜雨雪的击打、日月轮回的锻造，让这些瓦片，具有一种青铜的特质，厚重而坚硬。用手指轻轻叩击，铮然有声。那细细碎碎如沙粒一样坚硬的雪，敲击着这一片片瓦，都会发出一种细微的击打声，像天籁，来自遥远的梦境，嘈嘈杂杂，却又高低成韵。或者，像那编钟，虽然不是那么高亢雄浑，却也透出一种古朴苍凉的韵味，让人着迷。
　　原本，人们对深藏于繁华都市的古建筑，就怀着一种敬畏之心。在我的眼里，古老的建筑，就是饱经沧桑的老人，可遇不可求，可以膜拜，不可以轻谩。古建筑，其中的一砖一瓦，一廊一柱，一飞檐，一拱脊，就连房顶瓦缝里几棵枯枯荣荣的野草，也都是有故事的，都足以让人悠然而神往矣。
　　风吹雪落。古典的四合院，于典雅中又增添了些许的妩媚，而韵味无穷了。
　　院子里地面上那些方砖，也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砖的缝隙，或者凹下去的地方，积雪多一些，厚一点，就显得白一些，亮一些。砖面上，则薄了许多，仔细看过去，薄雪下面，微微透出些许的青来，像是原来一点淡墨，被一点点晕染开来，薄而不淡，青而不暗。有人从厢房出来，走到正房去了。身后留下两行清晰的足印，节奏与韵律，成熟而雅致。像是谁，在素白的宣纸上面，拓印出两行古意盎然的印章来。既清晰，又朦胧；既古拙，又现代。
　　又有两个身着红棉袄的孩子，从正房出来，手举着红灯笼，想挂到庭前两棵桂树上去。围着桂树转了几圈，终因个子太矮而作罢。庭院里留下几圈杂乱的小脚印，踩乱了一地精美的画面。一位长胡须的老人出来，举着一根长长的杆子，把两盏灯笼挂上去，在雪中摇来晃去，那么耀眼，那么温暖。两个布娃娃似的小孩，在桂树下面，看着那红红的灯笼，拍着手，笑着、叫着。清脆的童音，穿过细细密密的雪，传出很远。心里兀自笑了，忽然意识到，今儿个，已经是冬至，一年的岁尾了。孩子对年的渴望，总是比大人来得更早一些。
　　雪停了，远处的红山显现出来。赤褐色的山峰落了一层白雪，斑斑驳驳淋淋沥沥。白的雪，赤褐色的山石，相互遮掩，相互映衬，怎一个妙字了的。山峰耸立，白雪披拂，白的白、红的红，红白相间间相辉映，分外妖娆。正如***在《沁园春•雪》里面所描绘的那样：“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这巍巍红山，在飞雪落下的时候，不需红日照临，就足以妖娆了。
　　风乍起，高楼上面的积雪被风吹着，纷纷落下。街道上空，满眼迷离。匆匆而行的人们，纷纷张开手中的伞。一时间，大街小巷，无数把伞撑开来，大的、小的；红的、黄的、绿的、花的，各种颜色，争奇斗艳。这塞外冰天雪地的街道上面，有无数色彩缤纷的花朵，悄然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