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果

　　收到小执发来的微信照片和视频，室内，茶几茶具，透明玻璃小茶杯里茶汤淡黄；说你的普洱，带到五台山转了一圈回来，好茶。口感醇厚，回味甘甜，香浓不腻，余香纯正。 　　不懂茶，对品茶的评语感觉模糊；上面的话若换作是评酒，似乎也可。 　　距上次小执骑行去五台山途经小聚一月有余，没想到他还特意为茶的事发来消息。看得出五台山一行心情不错，原本普通的茶也跟着沐浴了佛光。 　　茶是朋友送的，普洱茶饼，一盒两个；放了有些日子了。之前曾撬下一点儿尝了尝，微苦，与平时喝的熟普洱味道不同。 　　知道小执爱喝茶，临行前给他带上；连同两只不带包装的鲜扒鸡，嘱咐他当天路上吃。开始小执不收，说途经东营时同学给带的有，喝不完；自己习惯吃素，晚上很少吃饭，只喝茶。劝说之下同意带上一个茶饼，另一个给了从济南赶来的同学J。然后坚持把同学给的白茶留下。过后尝了尝，与普洱又有不同。想起一个爱茶人说的话，茶种类很多，多尝尝，总能找到适合自己口味的。 　　我不知道小执喜欢喝哪种茶，适合什么口味，有时看他从微信上发喝茶的照片和视频。这次专程发来消息，于普洱称赞有加，我理解关键词有两个：你的，五台山；背后自有感恩意。 　　按照最初计划，小执和学弟骑行到五台山后，他爱人小朱驾车去五台山接他们回去过仲秋节。结果临时有变，小朱要打理亲戚住院的事，未能去接他。后来听说他们俩是坐飞机回去的，车子和行李发了快运。 　　知道他行程顺遂，便放心少打扰。中间有向他打听治疗骨股头坏死的信息，他查了查，没找到，答应以后再帮着找，微信上言语表情有愧意，让我瞬间就能感受到他的样子，如在眼前。 　　小执是在烟台上学时候的同学，家是潍坊的。同宿舍七个人，他行六，习惯叫我老三或三哥。我们俩都睡上铺，四年时间抵足而眠。 　　开始我对小执并不太喜欢，因为他说话刻薄，时常与人争执。记得有一次他提及德州和潍坊，说你们那里就是落后云云，神色间满是优越。当然了，这是事实。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是和他争论了几句。他定睛瞧着我，像是故意挑逗，样子很是气人。有段时间我从学校图书馆借来心理学方面的书，看到里面有感兴趣的内容，结合自己的理解，与同宿舍的人闲聊，引起争论。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吃饭时候他笑眯眯地盯着我看，还问根据书里的理论有什么感受，让人很难堪。 　　有段时间班里兴起节俭潮，男生纷纷不去食堂打菜，从街上买来咸菜和辣椒酱之类的就馒头吃，省下一份菜钱。有一次隔壁宿舍的同学J来我们宿舍，拿了块小执的咸菜吃，小执嘲笑他占便宜，说想吃自己买去呀！J生在农村，家境贫困，幼时丧父，和妹妹随母亲生活，自尊敏感，觉得受到侮辱，当着小执的面把咸菜和馒头用力从窗口扔出去。估计这事J早忘了，倒记着我用毛笔干尖戳破他鼻子留下一个小凹。送儿子上学时与J在济南聚会，他听说小执要骑行去五台山，在电话里劝他改变路线从我这里经过，并守诺从济南赶来相聚。 　　毕业后有一次十多个同学在济南小聚，小执正在外地出差，得知消息从深圳直飞过来。喝酒的时候每人说句话。轮到J，他站起来举着酒杯，模仿小品里的噱头，说我十分想见朱某某，引起哄堂大笑。小执笑而不语。有人打趣，现在见也没用，下手晚了，并怂恿J拨通小朱的电话当场表白。电话那头小朱哈哈大笑，说早干嘛了？ 　　小朱是我们同班同学，和小执恋爱后随他叫我三哥。我们三个人偶尔去学校附近的家庭小饭馆吃饭，地方不大，靠墙摆几张折叠桌子，要上凉拌海带丝、炒花蛤、煮海虹，有时从学校食堂打来几根熟鸡脖，或是花几块钱买一堆小螃蟹带去加工；喝五毛钱一罐头瓶子的散装啤酒。
　
　　学校南门紧靠大马路水产品市场，路边是卖海鲜的铺面，各种海鲜，摆在门外，满是海腥味儿。路中间是卖小菜的，摊子窄，摆得高高的，摊主多是女子，站在凳子上，热情地招呼过往行人，一口烟台腔，透着浓浓的海蛎子味儿。我们一位王姓老师的老婆在那里卖馅饼，肉馅的，素三鲜的；看到朴素如街妇，心里自然感慨。有时候我们嫌学校的饭菜吃着没味儿，就到路边吃焖子，矮桌，小马扎，绿豆粉儿切成棋子块儿，在平底锅里炒得外焦里嫩，盛在小盘儿里，浇上麻汁、蒜泥等调料，香辣可口，用铁丝编成的小叉子叉着吃，也没人觉得不卫生。
　　周末还一起去看电影。有一次在正片播放前，加播了婚前教育片，看得人脸红耳热。看完才明白买票时为什么问年龄。回校路上小执解释说，嗨，其实也没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夜幕下小朱不作声，只跟着默走。 　　同事听到我接听电话的声音，过来闲聊了几句，听说市里反馈的精神文明奖发放、领取补贴、劳务报酬领取等检查整改内容，少不了一番议论感慨。屋子里已经供暖好几天了，空气干燥而温暖，他听我侃侃而谈，自然不晓得我在写字，也不会知道我一瞬间回到海边，心思潮涌。 学校紧邻海边，冬天宿舍里没暖气，湿冷，统一发放的蓝格子棉布床单潮乎乎的。上学期间，因为神经衰弱失眠得厉害，黑白颠倒，人也变得敏感异常，感觉自己像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无法言说。那年秋天，轮到班级值周不用上课，负责打扫卫生、安全保卫，有时去学校食堂帮厨，其余时间自由支配。看到我昏昏欲睡，小执和小朱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拖我去海边赶海。艳阳当空，空气里满是海腥味儿。我躺在沙滩上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来，像是有一只隐形的手一直拽着我，想把我拖进洞里。迷糊中，他们俩一会儿叫我去拾柴，一会儿喊我去挖海虹，好不容易把瞌睡虫赶跑。海虹煮好了蘸醋和香油，吃得蛮香。剩下的装进桶里带回学校给同学吃。同宿舍老四说我，三哥，你就是个灯泡。然后和我说了班里谁和谁好。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不清楚，暗叹自己迟钝。 　　在小朱之前，小执在初中时候有过喜欢的女同学，比他大，叫她姐姐，称其对自己关爱有加。后来在姐姐与小朱的选择问题上引起宿舍熄灯后的大辩论，他说心里一直没把姐姐当恋人，而是当亲姐姐对待；和对小朱不同。他的话自然引起轩然，说他始乱终弃，脚踩两只船。他认真反驳，激战数个回合不分胜负。最后悻然结论是，随心吧。于是依然故我，每天晚上睡前，站在宿舍阳台对月吹箫，箫音悠悠，传到斜对面女生宿舍。也是当年一景。 　　小朱人长得娇小玲珑，性格随和，是个有主见的。有一次小执请我吃饭，结账时发现钱忘带了。事后小朱委婉说他，一个男人在这些事上应该细心，不然到社会上怎么处事。小执不以为然，说三哥又不是外人，谁请都一样。我听后觉得小朱不简单，小执有福气。 　　毕业离校前，小执和小朱在学校附近一家小饭馆为我送行。要了西红柿炒鸡蛋、炒茄丝等家常菜；喝的扎啤。说了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最后一杯酒没喝，说留着以后再聚。买了半个西瓜，让服务员帮着切开，端上来。酒意加别离，伤感得一塌糊涂，非坚持送给服务员一块，说是耽误她下班了，辛苦。 　　当时班内谈恋爱的有四五对，毕业后只有小执和小朱修成正果。 　　杯子里的茶凉了，窗外天色暗下来，耳边响起小执做功课时的木鱼声，急促切切，像一个人策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