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
2022-01-09抒情散文夏日荷风
一囧,应该是象形字吧,看那字型结构,多么接近愁眉苦脸。人在旅途,潜意识里,很多人会躲避这字,觉得它有种扑面而来的局促感和压抑感,应该和不好的运气不好的心情同属一个谱系。却往往发现,越是躲,它便越是与你接近得厉害,年岁长了,更发现一个令人不愿……
一
囧,应该是象形字吧,看那字型结构,多么接近愁眉苦脸。人在旅途,潜意识里,很多人会躲避这字,觉得它有种扑面而来的局促感和压抑感,应该和不好的运气不好的心情同属一个谱系。却往往发现,越是躲,它便越是与你接近得厉害,年岁长了,更发现一个令人不愿相信的事实,那就是,人的一生,各个阶段,离自己最近最熟悉的,竟然只是这个散发着谶语味道的囧字。
囧时刻与你随身相伴,随着你的人生走向,职业变化,它的特点和内容也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只是变化的宗旨只有一个:忠实于你的经历与性格。
二 这一两年,我渐入更年期,逢上人生一段囧途。偏偏凑巧的是,又逢上单位机构改革,增添和改变了很多工作职能和内容,等于在身体下滑最厉害的阶段来了个二次就业,真的是漏屋偏遇骤雨,精神和身体的惨状用一行排队的囧字形容也不为过分。
机构改革的本意是好的,对于上级部门来说,一改到位,人员岗位配备齐全,分工越发精细,各项工作很快有条不紊的开展,似乎是打开某一领域的一个春天。可是,机构改革一旦到了地方,就彻底改变了改革之初的宗旨,多数是匆忙换个牌子,原班人马照搬不动。国家级省级层面改革得生龙活虎,意气风发,更为精细的工作考评下发到市里,市里为了冲名次业绩,变本加厉把任务指派到县区。可是,最基层的县区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甚至大家对这个新成立的单位闻所未闻,工作开展起来,要多困难有多苦难,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前几天,接到市里一个国家级的网络作品大赛征集文件。作品大赛,原本是一个自愿参加的事,却因上级对参赛作品数量的量化排名,搞成了一个全市本系统工作的内卷。对于这个颇具影响力的国家级网络作品评比,大家都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就是一个县区普通作者要想获得这个国家级奖项,真的如同天方夜谭。而且网上报名程序相当繁琐复杂,身份证号,上传截图、自动生成的报名表盖章扫描件,几百字的内容简介,几百字的社会影响等,无论是涉及个人身份隐私的,还是需要简括要义的文字部分,都比较令人头疼。按照正常程序,应该是我们把报名网址和报名表格发给相关单位,相关单位自行报名,之后把作品报送表格和汇总表一起发给我,我汇总后一起发给市里。可是,接连联系了好几个单位,人家一听说此事电话那头就皱起了眉,声音语调里就流露出极大的反感情绪,不是说没有合适的作品,就是说太忙没有时间,撂下电话的那一刻,我就觉得问题非常棘手。
因为涉及量化打分,领导的要求当然是报送作品越多越好,可我这个小人物,哪里有那么大面子让大家都乖乖听我的呢。无奈,自己动手报名吧。临近单位有一个擅长拍视频的小兄弟,跟他一联系,恰好下午没有采访任务,我便去他办公室,跟这位踏实稳重的小弟弟说明情况。小弟弟很是配合,说那就报呗。可是,报名电脑需要连接打印机,小兄弟办公室没有打印机,于是我们用优盘拷了几部视频作品,来到我办公室。我用自己的身份证号申请,进入了报名端口。作品在网上参赛过程中,还需要将文字填入两个报名表格以备上报市里,且不说截图不小于1M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个不小的难题,单是这复杂的程序,一部作品报送完毕,就足以搞得人手忙脚乱。那么这样一部作品接一部作品地报送了半天,连动脑带动手的慌乱劳动了半天,对于我这样一个年近五十精力体力严重匮乏的人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匆忙的时间过得好快,一个上午仿佛转瞬之间就过去了,我半天的努力成果,是对6部作品的成功报送。本来就极易心慌气短,加上上午大脑的高速运转,午饭后躺在床上,更是心绪难平,胶着难耐。一闭眼,昏昏沉沉的大脑就兴奋了起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不是回忆上午的情景就是想象下午报名的情景,脑子似乎是一团黏糊糊的浆糊,又似乎发散着一种诡秘又尖刺的光亮。想把那光亮扑灭,或许脑子就不至于那么亢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普通意义的光亮,而是一股心怀叵测的邪火,你越想让它暗淡,它却越发光亮,且呼啦呼啦产生了焰火,仿佛顷刻间就能点燃整个胸膛。灼热变成了灼烧,呼吸一阵比一阵紧促,索性起身,将枕头竖起,半倚在枕头上,仿佛才败下阵的战俘,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其间无数次安稳自己,一次又一次给自己灌送心灵鸡汤,可那些只是多此一举的笑话,仿佛父母大战时孩子依在门槛嘴里发出的无助嘟囔。
按说午休这词应该更接近面带善意微笑的老人,那般可亲可爱,却偏偏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体罚受罪。湿淋淋的一身汗,面目绯红,无需其他五官配合,单单眉梢眉尾就能合作成一个“愁”。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上班,所有负面情绪可以换个新主题,可这主题偏偏又是个累。另一单位又派来一个“小使者”,拷着一堆资料拿着公章找我网上参赛来了。我打开一个个文档,粘贴着不同作者的个人信息,却突然发现,内容说明和社会影响字数足足少了一半。替别人报名就报了,还要绞尽脑汁地为自己不熟悉的作品编写文字说明。大脑又高强度地不知不觉运转起来了,打印,盖章,上传,提交,一部视频接一部视频地上报,我仿佛成了个网上报名的机器人,可偏偏忙的时候是没有情绪没有感觉的机器人,忙完休闲时就成了一个极其敏感极其细腻的体验丰富的人!
三 下午回到家时,天空里正下着雨。
雨也像更年期妇女一样,连连绵绵犹犹豫豫,遇事毫无主见六神无主。雨一阵缓一阵急地下着,缓起来细如牛毛,急起来状如瓢泼。天空时而雾水朦胧,时而如烟缭绕,混杂,迷蒙,踌躇,焦灼,抑郁,没有一时一刻是干净通透的。仿佛世间有人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太阳以失踪的方式惩罚着那些人,害得更多的人们受着无辜的牵连。
对太阳的依赖,是在太阳消失一段时候之后才真切感受到的。即便在炎热的夏季,它倘若接连消失几日,人间就变得失了魂一样没有着落。树叶和地面虽然都被清洗得一尘不染,却似乎藏匿着几分戾气和诡秘,仿佛和雨水坑洼等一起,集体谋划着一个和黑暗有关的阴谋。绿化带里的细草,被有携带感的水流拖曳着,违背着自己意愿地向某个方向舞动。如果草能够说话,此时此刻它们一定会敞开清亮的喉咙,控诉雨的霸道,呼唤太阳的到来。
失去太阳的日子,室内又成为什么样子呢。鞋柜内外的鞋子,均有些凌乱地摆放着,沾染着泥沙且被雨水濡湿的它们,似乎是有洁癖的人,一脸的不高兴和不舒服。它的主人才还在楼下和隔壁聊天,聊晚上该做顿什么饭菜,聊彼此感兴趣的八卦,偏偏另一个人摆出口型,脸上显出神秘表情,刚要出声作答,一场急雨就骤然从天而降,浇得她们惊愕着尖叫着,遮头盖脑地做鸟兽状逃散。带着这样不爽的情绪躲进屋内,哪有心情好好摆布这一双湿漉漉的鞋子,甚至在脱鞋的时候,故意把最后一只鞋子用力一蹬,肆意一甩,把对天气的不满、对心中悬而未答八卦的扫兴,一股脑转嫁到这只无辜的鞋子上。鞋子被主人买来,就好比旧社会嫁入夫家的女人,除了逆来顺受,其余别无选择。鞋子不自在地蜷卷着,却不敢发出什么抱怨,只能默默忍受着,内心展开一番佛系自愈。不只是鞋子,在这样的连雨天,被褥们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周身濡湿黏腻,被主人一次次嫌弃着,感受着他们的辗转反侧和不住地抱怨。其实,被褥又何尝喜欢这濡湿的感觉。它们多希望被阳光尽兴的照射一番,让周身蓬松干爽起来,这样自己舒服主人也顺心遂意。
这么样一个囧囧囧的傍晚,我难道能够期待会有一个甜甜的酣睡在夜之央等着我吗?
也许,一定有人喜欢这雨夜,喜欢聆听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和噼啪雨声入眠,而且雨声越大,他们越觉得安睡在室内的幸福惬意,仿佛室内一切未被雨水蹂躏的家居摆设,都暗发着一种与室外被雨浇灌的花草树木相比的优越感。我多么羡慕这些情绪不被外界环境影响的人,他们和上天赐饭吃的养眼明星一样,也许生来就携有一种乐观理性的基因,不像我这样过于感性敏感,见花落泪、见流水伤怀的黛玉似的,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堵在一个四面围墙的囧境里,彻头彻尾地感受一番自我营造的电闪雷鸣、风霜雪雨。
四 把自己关在囧境里的,是自己。把自己从囧境里解救出来的,依然是自己。
囧境中,带着不展的眉头,预想了一幅又一幅关于未来的画面。画面里,有自己说的话,有他人说的话,有对话发生的时间地点和背景。虽然是一幅又一幅,但终稿只是最后一幅,之前的,都因设置的不如意被删除。再后来,修改了无数次的终稿也被删除。因为,这些泡沫的虚构,虽然和现实有点藕断丝连的关系,宽容一旦付诸行动,便只消用墨迹和较真来形容。一切都不会改变,水还如之前那般流淌,该漫过哪里的一株水草就漫过哪里的一株水草,该在哪座山坡前迂回就在哪座山坡前迂回。曾经纠结缠绕的思绪,被现实一照耀,只不过是一团渐化虚无遁入空中的水气,才发觉,曾经那所谓的囧境,只不过如昙花一现的微颦,于某一特定心境逡巡于己,而完全地化解驱散它,自己一个由衷的灿笑足矣。
无论性格敏感还是粗犷,人的一生,都经常不自觉间走入囧境。无论是与疾病生死离功名利禄相关的大囧,还是与人间冷暖忙碌局促相关的小囧,都只是因缘而起的人生设定,当这千姿百态的囧到来时,不必急躁灰心,不必怨天尤人,只消将装满了喜怒哀乐等丰富情绪的内心完全清空,完全清空,再努力把自己和他人想象成一个又一个亲切可爱的样子,把一棵树一株草想象成一张又一张灿烂的脸庞。
也许你首次的努力成为徒劳,自己僵硬麻木的表情已然有了雕像的硬度,那也不必焦急,只消慢慢等待,一天还是两天,三天还是五天,终有一刻,时光会渐渐驱逐你脸庞的阴霾,将生动的营养点滴输送到你面部的每根神经里。你会再骤然展开紧锁的眉头,发现天空是那么宽阔湛蓝,云彩是多么剔透纯净,自己是那么包容可爱。你觉得,刚刚你真的误解了这个世界,误解了那些身边的人,读错了一道关于生活的命题。
这时候再看看之前的囧境,它们或者早已烟消云散,或者成为一个正朝你做鬼脸的老顽童。再次淡然一笑的你,成为阳光下的最美。
(后记:无论身处何境,文字都能带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虽然现实生活里我身份卑微,没有一个人可以受我指使,可一旦面对它们,我就成为身份最高贵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它们,让它们或者哭或者笑,我可以为它们化难看的妆,给它们穿各种不合体的搞怪衣服,委派它们做各种我做不到或者不想做的事情。它们却好像非常享受这种逆来顺受的状态,心甘情愿地服务于我,并且封我于王。在它们的溺爱和保护下,我能更快速地走出生活里的种种囧境,一点点高兴起来,自信起来,充盈和幸福起来。)
2021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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