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时光里的羽毛
2022-01-09叙事散文文珺
记忆里的冬天,是缓慢的。早上,太阳都升起老高了,人们还缩在屋子里。只能从谁家屋顶升起的炊烟上,来看这家人是不是已经起来了。若是下过一场雪,那整个庄子就都好像在睡着了。一切都静悄悄的,或许有几只觅食的麻雀,飞到墙头上,或是院子里的树上,叫声也……
记忆里的冬天,是缓慢的。
早上,太阳都升起老高了,人们还缩在屋子里。只能从谁家屋顶升起的炊烟上,来看这家人是不是已经起来了。
若是下过一场雪,那整个庄子就都好像在睡着了。一切都静悄悄的,或许有几只觅食的麻雀,飞到墙头上,或是院子里的树上,叫声也是稀疏的。叽叽叽,叽叽叽。喳喳,喳喳。一点也不像在夏天,或是秋天,叽叽喳喳,焦躁的大叫。
有早起勤快的人家,已将院子里的雪扫除里了。院里露出巴掌大的一块光地皮,善良的家主,会把一些秕谷子,或是一些碎麦子洒在那里。鸡笼里的鸡,小心的走过去,咕咕咕叫着去啄食。麻雀们乘机飞下来,美美吃上几口,就急急飞走了。
孩子们贴在热炕上不想起来。等到妈妈将早餐做好了,才咕咕喃喃的起来。但胳膊还没有伸进袖筒里,又尖叫着趴下了。因为棉衣里面实在是太冰了,得鼓足了勇气,才能一下子穿上。
玻璃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花。冰花的样子真好啊。有的,像一个人。有的,像一条狗。还有的,活脱脱就是卧在炕头上的小花猫儿。有时又会是一大片,简直就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了。
还不想出门的时候,就对着玻璃上的窗花哈气。不久,就哈出一个圆圆的洞来。从这个洞里往外看,会看到院子里的雪,还会看到院子中间的那棵大椿树。椿树的枝儿,都变得光秃秃的了。雪落在它的枝桠上,就像给椿树穿了一个厚厚的棉袄儿。枝上的野鸽子,到底跑哪里去了呢。更高的枝上,有几只麻雀,缩着脖子,静静的站着,若不用心看,还以为是一咕嘟雪呢。
狗子哈着热气,从门帘底下钻了进来。摇着尾巴,看着还懒在炕上的我们。后来,它又从一个门帘洞里挤出去了。花猫儿永远都蹴在炕头上,或是咕咕哝哝念经文,或是一动不动打瞌睡。
有时,院子外的狗子们,会齐声叫了起来。嘶声竭力的叫声,一听就是提醒自家的主人,赶快出去看。我们都知道,那是走乡串村的唱曲儿的来了。
唱曲儿的人,听说生活在南乡的山里。一年四季的其他时间,都在家里练曲儿。一到冬闲时刻,就来川区人家唱曲儿,挣些麦子小米,若唱得好,一个冬天下来,也把来年一年的口粮挣下了。
我们管唱曲儿的人叫“瞎弦”。因为,那些唱曲儿的人,一般都是盲人。由另一个明眼人牵着,从这一家,走到那一家。但多数人家,并不愿意留下他们。但只要有一家人家留下,他们的曲儿就唱不完。
唱得最多的,是《小丁郎刻母》,或是《李彦贵卖水》,还有《小男子上坟》,《五歌放羊》啥的。大多时候,我们也听不懂,看到大人们唉声叹气,或是流眼泪,我们倒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到底兴奋的啥,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我奶奶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她从来都不去听曲儿,连别人说到曲儿里的内容,她也很厌烦的打断,并离开。搞得一起的人,很没意思。
爷爷在我奶奶三十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人间了。奶奶的一生,遭受了一个农村寡居女人所要遭受的一切灾难。再在曲儿里听那些哭哭啼啼的诉说,是我奶奶所十分不愿意的。
曲儿听的久了,走路的时候,也能哼哼几句。《王哥放羊》:四月里来四月八,我和王哥种胡麻。白洋布汗褂青夹夹,我的王哥真显洒。王哥是谁,谁也不知道。大概是个聪明帅气的放羊娃吧。每次唱到这里,给队里放羊的老马爷,就眼泪汪汪起来。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相好的,后来远嫁人。他光棍一辈子,心里的哭,能捏出酸菜水水来。
冬天的日子,真闲啊。
刚进腊月门,就有人家宰猪了。一家宰猪,就是一庄子人家的喜事。男人们抓猪屠宰,女人们烧水烫毛,和面做饭。孩子们跟前跟后,在等待那个猪尿泡。
臭烘烘的尿泡一到手,有人就将它放在土里揉。等揉软了,就对着尿泡口吹。不久,就吹出一个大气球了。孩子们又抢着去拍,直到一不小心,啪的一声,碎了为止。
若是涝池里的水结冰了,就又有了一个游戏场所。乘着抬水,在冰上打滑溜。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玩不够,直到奶奶扯着嗓子喊了无数遍,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了。
时光就像一页书,轻轻一翻,就是一辈子。再回首,那些旧时光里的美好,若一尾羽毛,轻轻的就在记忆深处飘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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