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眼，漫澈大地

　　　春讯
　　
　　那一天我去上班，跟同事讲，一股热气从大地上升起来。眼前的阳光也变得煦白，那股热气就那样从东边而来，我们在下午的劳动也终于摆脱了棉衣的束缚。因为我们的劳动要爬上三十六米的高塔去开阀门，所以我出门上班的时候就脱下了最后穿的那件棉衣，刚走到岗位上就迎面遇到那一团热气，我身上的毛孔就在复苏，感觉它们也在大口畅快地呼吸。
　　面对后来逐渐一天天升起来的温度，我想过很多次，热气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大地上？想来想去还是一直怀念那天下午的那个时分，尽管热气生起来后谁也不能阻拦，分明就是春天讯息了啊。从此，我们将告别漫长冬季带来的烦恼，每年入冬的时候，路旁那几棵未落叶的桐子树上就会汇聚起数以千计的麻雀，它们愈晚愈喧闹，以至于让我们觉得漫长的冬季里，连这些精灵们都是十分难熬的。
　　我们脱下的棉衣是公司每两年半为我们发的劳保，在整个漫长的冬季里，棉衣给了我们很多温暖，若不是这些实用的棉衣，宣威的冬天是很怕冷的，因为就算你花千把八百去淘宝网淘一件厚实的棉衣穿着上班，但那些棉衣绝对不防酸，要是工作时溅上酸，损坏是必然的，可能在一两天之后出现一个焦黄的洞，洗一次之后又变成另外一个更大的洞。
　　随后我爬上三十六米的高塔去开阀门，下来时竟然也冒汗了，我好久没流过汗，没流汗或者流不出汗都不是一个好的人体循环过程，在整个冬天里，尽管我散步也会选择在冬天正午时分去骄阳下的旷野里疾走，但始终没流过汗。
　　从那天以后，我在休息时间里把最后脱下的棉衣洗涤晾干，折叠放进柜子里，等待着明年的寒冷。
　　第一枝花
　　
　　杏花是一年当中最早开放的花朵。在我的常识里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家园门前有两棵巨大的杏树，一棵是我家的，一棵是姑妈家的。姑妈家的杏树结出的杏比我家的个大而甜润，而我家那棵则更为金灿灿并带着扑鼻香味，所以我们关注春天的花朵都放在门前那两棵杏树上，的确，它们比周围的桃花、梨花开放得更早一些，之后的花开得多了，便不再关注花开在春天的秩序。
　　不同地域上开在春天的第一支花仿佛各不相同，去年到怒江去，傈僳人家就把院子里樱花开放的日子当成年终结和起始的界限，选择这一天过他们的“阔时节”，往往一个村庄里不同的人家的“阔时节”会相距数天，向阳人家院子里的樱花开了，背阴处那家人的樱花却还未开，于是“阔时节”便在不同时间走进了傈僳人家。再比如开在昆明的第一支花吧，郊野公园一般是踏春踩青的地方，但圆通山的樱花也不晚，并且那花潮涌动得浪一般，似乎恨不得把春天开满开透，开得春光涌泄，所以啊，这些报春花真是幸福之花，尽管每年都如期开放，却在人们的眼里成为崭新的信号。
　　刻意去寻找报春花，我知道不过只是一种等待和期望，就像年岁更替中寄托的美好一样，春风起处，景象更迭，把希望昂扬，欣欣的情绪便走出胸膛。
　　向草儿致敬
　　
　　好多时候，我只想变成山岗上的一粒草，独自拥有自己的思考空间，当春风拂来的时候，这棵草探出脑袋，以柔弱和坚韧的姿势面对着湛蓝天空和广阔大地，然后不断生长，把蔓和茎葱绿在自由的空间里；阳光和水土便足够了，不需要太多的肥料，因为肥料让我来不及思考和汲收。
　　但现实不会这样的，现实里的空间拥挤而繁杂，就算做一棵草也必须讲究勇气，并且这种勇气在春天的土地里显得相映成彰，如果没有足够的拥有，自由和空间简直是虚情假意的一幅画，没有人间的烟火色。
　　冬天时漫起的土地是雪覆盖融化包裹过的梦，加之数场春雨窸窸簌簌地搅合撮润，四周的树木上花如泪美人，叶似新月探山坳，而哪儿的土更适合一粒草的生长呢？农人们在布谷鸟的赞叹声里加快劳作节奏，物竞天择，选种还选优良品种；据说这些年农民自己留下的种子基本不用，都是杂交品种种一茬后，立马换成另外一种杂交品种，不然收成黯淡。
　　因此佩服草的韧劲，大地上的草随处可见，平常却又是不平常，在春天学会观察一粒草的方向，时刻准备着葱绿大地倒不失为一个正常人的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春风里，就算自由的空间受到阻隔，梦想还得张开翅膀去继续飞。
　　春梦
　　
　　菜蔬和蜂蝶成为田园里的一景，也是我们日常饭桌上的存在，棠梨花开了，菜薹起身了，韭菜从开年时段被霜雪凌冻洗礼时的6元钱一斤降到如今1.5元一斤，大地上的画廊罗平油菜花田一直是我们这座城市的人寻找春天的开端，但我知道油菜花现在遍地都是，屋舍前后，菜园篱笆边。
　　每一次走进田野都会惊动花从里的蜂蝶，白砖房红铁门的那家人有只看家护院的狗，经常不允许人们走近，但房屋后的菜园子却格外茂盛，白菜高高扬起的杆在春风里摇曳，肥大的金黄色菜花被蜜蜂触弄得浑身酥痒，蚕豆夹子也一天比一天饱满起来。我每次从旁边的水渠边走过，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分明它家的主人外出了，在春风里开始了一年的开端，要么在田野里播洒下种子，要么在城镇里谈成一个项目。我得以悠闲地走过，篱笆上星星点点的几朵蔷薇花告诉我，我就像它们一样平凡，平凡地工作，不招摇地开放，生活的原色便是劳动，蔷薇因为固守篱笆有了花朵，我则是固守大地上的葱绿有了梦。
　　妻子从远处人迹罕至的山岭上摘来了蕨菜、棠梨花、苦刺花，用水一次次地漂白；我买来香椿，儿子却不愿意吃，他说味道太重了，把冰箱里的哈密瓜熏上味道，于是每次炒好椿拌肉，我便自觉地留在自己面前，一面让他用勺把他面前的豌豆炒肉多盛些放进碗里去。
　　我不知道，七岁大的儿子在这春天里能不能感受到春天实际就在眼前？以及一个个春天便是我和妻子的梦，等待着耳肥面丰的儿子慢慢长大。
　　立体的春天
　　
　　河边的柳条，河里的蝌蚪和鱼，一直是我童年时候的玩具。有一天，儿子突然对我说要是他戴上一个柳帽，就变成丛林战士。
　　我说那东西我们小时候经常玩。于是我带儿子到田野里去。他说阳光毒，腿疼。
　　河里已经没有鱼了，一直走到上游才见到蝌蚪，用柳条帽编织了一个戴在他的头上，他的脸红通通的，早把买的王老吉喝得快见瓶底，他对于河流的上游一直不太满意，嘟嘟哝哝地抱怨路太远。
　　这条河流对于我来说，是一生当中的第二条河流，如果把我童年捉过千万条小鱼的河流当作母亲河，那眼前的这条河流何尝不是属于我家园的那条河流呢？河流上从来不结冰，云贵高原上的河流，再冷的冬天也只会冒出热气。现在，我看见一行鸭子在水里啄食，那只领头的鸭子肥胖而臃肿，一定是河里的生物丰盛地繁殖的缘故吧，春天惊动的物种怎么能数的清呢？
　　天空中飘来一朵赧黒的乌云，随着小雨降落在我们头顶上，我们的饮料瓶里已经捉到二十多条蝌蚪，它们竟然像在河里一样仰头迎接天上的雨滴，我拉着儿子在细雨中往家赶，雨水打湿了我的肩膀，儿子的肩膀则被柳帽遮得严实。
　　回到家里，儿子郁郁寡欢，我用小刀细心地切一截柳树皮下来，做成吹机，他又高兴地戴上柳帽，出去太阳地上跟他的小朋友们玩丛林战士了。
　　我在想，除了人类，春天也能直立在天地间。
　　喧闹的春天
　　
　　我无数次佩服古人洗练精简的词语，一个“鸟语花香”便能把复合型的春天表达得精准万分，春天，一切都是新的，在万物的眼里，人也是该是新的人吧？
　　一个朝阳升起的早晨，我去村庄寻找春天，因为在我的经验里，再也想象不出哪里的春天会比村庄里的春天更活色活香的了；村庄里的春天是我们熟悉的梦，是我们忙碌过的回忆，包括遥远故乡的父母和家园，春雨中的山川和土地。
　　于是我看见毛桃初结，绿梨新挂，像个婴儿似地躲在淡绿透明的树叶间孕育，而村旁那几棵挺拔而高耸的树上，长尾的喜鹊，憨厚而执着的斑鸠，似乎看到太阳照遍树林便欢欣鼓舞，叫声，翅膀声把整个村庄喧闹得比人群的声音还大。
　　村旁一块绿肥地里正盛开着紫色小花，那种紫色，就像时下提取最昂贵香料的薰衣草，但那分明是生长在欧洲的啊，眼前的幻觉让我执意地进入到花丛中盘腿坐下，只听得无数的蜜蜂嗡嗡地繁忙。
　　这春天，深了，绿了，满澈大地。
　　脚下，是一条深挖的土地，村庄的那些人家院落里的农具，等待着出发。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4-30 15:3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