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端午

　　小时候过端午，姥姥会为我们几个孩子早早就准备好了她亲手缝制的香袋。姥姥是村子里有名的巧手，女红极好的。香袋里放了什么香，我是不知道的，那香有青草的味道，甜丝丝的香扑到鼻孔里，现在想想那香应该就是姥姥的味道。点缀香袋的还有红布做的小辣椒，镶嵌着绿的叶子，好不鲜亮，还要有五彩线扎成的小笤帚，又精巧又别致，做成小挂件，要在端午这天系在衣服上，手腕上脖子上还要系上五彩线。小时候还不知道端午的来历，当然也不知道这些小挂件意味着什么，只是戴上觉得漂亮罢了，可惜的是，过了端午这些小挂件就要扔到马车碾过留下的车辙印儿里，据说这样才可辟邪驱虫保平安。那时候也是甚觉可惜的，那么精心缝制的小挂件就白白地扔掉了。

　　端午时节，我们几个孩子要穿戴一新，早早就去村东的姥姥家，姥姥笑盈盈端出一大盘子的粽子给我们吃。那小巧的三角形的粽子捧在手心上，真是舍不得吃掉它，但小孩子怎禁得住诱惑，张开纤手剥开一层层包裹的青青苇叶，白糯米的粽子馅透着白玉般的光泽，咬一口下去，白糯米里还包裹着去了核的大红枣，青叶白米红心，米香混合着甜香，入口又软又糯。
　　姥姥的老房子临水而居，那河岸边就有葱绿密实的芦苇，走进姥姥的院子就可闻到那芦苇香。姥姥的屋子里摆放着古铜色的老式家具，墙上镶着老照片，老屋的门上挂着红纸糊成的葫芦，葫芦的尾部还绑着大红穗子，随着风摇来摇去。这葫芦是可以从端午起一直挂在房门口，直到红色被太阳晒旧了褪了色，它仍是执着地迎接夏盛秋黄，一直守着老屋的日月。
　　记忆里，姥姥对我们这几个外孙是极偏爱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爱给我们几个留着，那时弟弟还小，我自己还不敢去姥姥家里，只是记得每次去姥姥家，姥姥都会拿出她做的食物招待我们。姥姥家屋檐下挂着一个用一层层硬纸糊成的小篮子，可能是嫌纸不够结实，才在外面一层镶嵌上绣了花纹的布，做得极精致。小篮子里放了那年代难得的零食，饼干啊，糖果啊，糕点啊，只等我们去了，姥姥才肯拿出来。姥姥蒸的蔬菜饺子有一种奇香，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姥姥在竹制的蒸笼上铺了一种植物的叶子，这叶子有一种甜丝丝的香味，才使蒸熟的饺子混合着青草香。
　　过了端午就入夏了，夏天的河泡子里，有一种天生的菱角儿秧，到了菱角儿成熟的时节，舅舅下河采了菱角儿来，姥姥将菱角儿煮熟了给我们送到家里来。姥姥手腕上挎着苇杆编织的小筐子，踮着小脚来了，只见她头上绾着发髻，鬓边垂着几缕银丝，红润的脸上挂着微微笑意，将一大筐子青褐色的菱角儿倒在我家的炕沿上。那菱角儿长得并不喜人，那味道可是极可口的。菱角儿因有弯弯的牛角似的刺，剥起来会很扎手，据说菱角儿营养丰富，可做药食。现在想来本也算不得什么珍馐美味，正是因民间百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在那个旧年月，菱角儿才是不可多得，显得极珍贵。
　　翻开旧年历，往事已不可追。门前大桥下的故事记录着岁月沧桑，老屋门前那棵老槐树经历了风雨洗礼，越发在我心里葱郁起来，它是我童年的一个符号，是我飘泊的灵魂最温暖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