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小记

　　才进七月，天气热得有点不像话。
　　还得给孩子们上课。汗流浃背我可以克服，可是学校教室外蝉鸣一浪高过一浪。蝉鸣不难听，可是一起鸣叫有杀伤力。蝉声四起，所有的鸟儿都噤声，包括请进金丝鸟笼的百灵、画眉、八哥。课间与学生闲谈，问一位机灵的男生，为什么苏北进入七月份要放暑假，学生揩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躲避鸣蝉的吵闹呗，鸟儿都噤声，我们能坐住吗？

　　早晨起来，脖子落枕了。不应该啊，我已经十多年不枕枕头了。曾经阅读过一篇文章，说不枕枕头，可以让颈椎休养生息，更符合健康的习惯。第一晚上不习惯，第二晚上正常了，如今枕着枕头反而睡不着。住在医院，找医生方便。去了针灸科，正赶上科主任早来，还没有病人。说明原因，主任笑了，他说我应该是被空调冷气吹中出汗脖子了，肌肉僵硬所致。我反坐在椅子上，他按摩我的上背部和脖颈，用一块布盖住我的脖子头发，托住腮部轻轻转动头颅，反复几次后，微微向左再向右用力，颈椎发出“咔咔”的脆响，顿时感觉脖子轻松了。他又让我趴在针灸床上，给我拔了几罐。再抚摸右肩井处的僵硬肌肉疙瘩消失了，与左肩井处一样，恢复了柔软顺滑的感觉。难怪《道德经》上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才回到家，老婆大叫起来：储藏室里，昨天下的逮老鼠的笼子，今天有收获了。果然一匹精神抖擞的小老鼠被困在鼠笼里，窜蹦跳越，就是找不到出口。老鼠是聪明的动物，开始入侵家室，还小心翼翼，随着种群扩大，老鼠胆就膨胀变肥了，白天也敢大摇大摆，完全符合“要让它灭亡，先让它疯狂”的理论。原来居室与学校食堂仓库毗连，经常有硕鼠白天入侵。关上门，打开灯，拎着手电灯满居室打老鼠很有趣。二人最妙，一个人聚焦追逐老鼠的行迹，一个人手持细竹竿追打，直撵的老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数次想从来路逃窜，房门紧闭，哪里能逃得脱，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狼奔豕突。即便有一个人专门盯梢老鼠的踪迹，老鼠也能找到一个隐蔽处而失踪。这时，就要屏住呼吸倾听。早已魂不守舍的老鼠已经吓得瑟瑟打抖，可能伏在窗帘一角正在祈祷哪，打抖带动窗帘微动，出卖了它。悄悄走过去，给它雷霆一击。老鼠殒命，窗户玻璃也可能打碎。有一次，老鼠藏在放在地上的一条空鱼皮口袋里，如果它不动，我们是很难找到它的。它在口袋里颤抖，口袋就微微出现颤音。

　　这具从市场上买来的捕鼠笼，很精巧。四面都是含有小孔的透明铁棂，这个长方形的牢笼，在窄短的一面做好了消息，合拢后，壁栓会落下来闩死可以活动的门户。提起壁栓，打开牢笼门户，拈一粒花生米扎在牢笼深处的消息上——一根两头
带有弯钩的细钢丝上，然后把活动门户长把手挂在细钢丝的另一侧弯钩上。弯钩刚刚能咬住长把手的终端，只要牵动细钢丝另一端的花生米，刚刚咬住长把手的弯钩就会脱钩，门户就“啪啦”一声关闭起来，壁栓就会落下来，闩死门户，可怜的老鼠就成为了瓮中之鳖。

　　假如不是老鼠终生生长的啮齿作怪，老鼠也不会终生噬咬东西磨牙。有一则寓言这样说老鼠：一位年轻的猎人睡着了，一头老虎潜了过来，要袭击猎人。老鼠看到后，就拼命咬猎人的脚趾。猎人醒来，射死了近前的大虫。年轻的猎人非常感激老鼠救了自己，邀请老鼠给随他回家同住。老鼠说：“我们不能和万物之灵的人类平起平坐，我只求您，能让我的子孙偶尔借居您的屋舍，躲避一下危险和寒冷。猎人答应了老鼠的要求，因此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老鼠。老鼠有时可以起到更新换代的作用，作为布衣，如果不残破，农家一般是不会丢弃的，就是破洞不多，也敝帚自珍。早年苏北有这样的谚语：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过老二拾，老三还能裹住皮。可是经老鼠一磨牙，衣服就稀烂了，家具就破损了，不得不更新。而且老鼠的尿，特别腥臊，新套好的“三面新”的被褥（被里、被面、新棉花），打开一看，天哪，成了老鼠的天堂，味道中人欲呕，说不定还有一小堆光溜溜的小老鼠仔哪！此时，任谁也得“怒在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

　　 我把鼠笼拿到开阔地上，思想着如何把这只可怜的老鼠拿出来弄死。一般的人是把鼠笼浸在水里，等把老鼠淹个半死，再倒出来消灭。农家自有农家的办法，小时候大雪持续几天，就扫开一块雪地，支起一面大竹编，人远远的牵着缚在支起竹编的短棒上的绳子，下面撒些秕谷逮鸟雀。等竹编罩住鸟雀，从下面捉出来，很有趣。没有大人指导，初次捉鸟雀的孩子，到了跟前就掀开竹编，鸟雀就“嗤楞”一声飞走了，落了个空欢喜。一般要找一条开口大过竹编的口袋，从上面把竹编罩住，然后贴着地皮，从周围往里缩小口袋口，直到把竹编装进口袋里，口袋口贴着地皮完全合拢了，然后伸进去胳膊，就把困在口袋里的鸟雀捉出来了。

　　其实，不需要把老鼠淹个半死，也能消灭它。我不知道此法是不是我首创，挺简单的，还节约了水资源。趁老鼠不在那一侧的工夫，双手捧紧笼子，然后使劲抖动，精神抖擞的小老鼠就会在笼子里颠簸起来，不要抖动几下，老鼠已经被鼠笼的四壁撞晕了。

　　做午饭的大权，老婆交给了我。我一看食材，乐了，全是好东西啊，如果做不好，简直是暴殄天物：精五花肉，雪白的嫩豆腐，翠绿鲜嫩的鸡毛菜。精五花带皮切成厚薄均匀的小块，肥瘦相间。选取一块肥肉较多的肉块，剔下肥肉，切成臊子入热锅炼油。臊子充分出油后，下锅五花肉翻炒，等煸炒成微黄色的肉块有点抓锅（肉块微微粘住铁锅）时，加姜丝、葱段、花椒、干红辣椒段，炒出材料味后，加老抽浸味、上色，然后舀入具有沸腾开水的电锅里煮。此时决不能加入冷水加热后烹煮。冷水会使滚热的五花肉收缩变柴，口感不好。等电锅里的滚沸后，调成小火慢炖。等五花肉炖为酥烂时，如果电锅足够大，可以把切成小方块的豆腐下锅同炖，不然就启用大铁锅。鱼和豆腐都是吃火候的食材，苏北有谚语：千滚豆腐万滚鱼。炖煮的时间愈长，鱼肉和豆腐就愈筋道。开饭前半小时，以热油锅加最大猛火炝炒鸡毛菜，不许下醋，不然鸡毛菜收缩死性嚼不动。加了醋，鸡毛菜蓬松而且爽脆，酸溜溜的口感极佳。炝好菜，炖煮的豆腐、五花肉已经香味扑鼻了，掀开锅盖，每一块豆腐都蓬松起来，如同充满张力的风帆，而且吸饱了肉汁的浓香味。

　　来食堂就餐的医生们，吃了我主厨的午餐，意犹未尽，鼓励我还要做晚饭，我应允了。上午是荤的，晚饭就要吃素的。山珍海味再可口，如果上顿、下顿吃，也有吃腻的时候。下午西红柿炒鸡蛋，外加凉拌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是最普通的家常菜，不需要多说，没有谁不会做的，凉拌土豆丝有点小学问。把去皮的土豆擦成丝，入沸水里焯至断生，但不能面，否则就是败笔。沥干水，戴上卫生手套，加入精盐、味精揉搓、翻抄。这一遍工夫不能少，随便搅拌一下，土豆丝是不能入味的。可以捣好蒜泥凉拌，临要吃时，加陈醋和香油。亦可热油锅炸花椒、干红辣椒段、姜丝、葱段出味后，捞出漂浮物，以滚油泼浇土豆丝（这样的土豆丝应该焯得更嫩些，因为还有热油加温一次。），香味和蒸汽氤氲而起，就是不吃，也能感到土豆丝的美味。如果再点一点镇江陈醋，那么土豆丝就会妙不可言。

　　 繁复、豪华的生活，能迷失人本来的天性，变得贪婪自私，失去自我，是多么的得不偿失；而简单闲适的生命，更容易找到生活的乐趣。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和诗。简而远，一如陶渊明的田园诗，捧在手里，立即有书香扑鼻盈怀。生活里、生命中，没有什么东西真的重要，除了乐意接受的，用心体验的，深深爱着和被深深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