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之死

《大黄之死》
　　刚买了来的时候，大黄比小黑猖狂的多。个头也大，叫的气力也足，也冲。把它放到纸盒子里，它就首当其冲的扑腾出来。换了大盒子，它在里面也跑的欢。相比之下，小黑就小气又懦弱的多了。只是在那里站着，过一阵，才细声气的“唧唧”两声。
　　但到傍晚时，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大黄像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那种“内力”尽失的情况。整个身体衰颓下来。再看它时，像个垂暮多病的老人了。走路也蹒跚。再到后来，站在那里也要站不住了。它那一团黄毛球的身子，还是要比小黑显得大一些。两只黄细小脚却撑不起身体重量，它就只好蹲在箱子底里。那只小黑这时却显得精神了许多，还能快快的跑，有时也会跑过来，踩大黄一脚。它也不太能动地方，半闭了眼儿，半晌才低长的“唧――”一声。
　　到第天下午，我们回学校里住处。也把两只小鸡装在小纸盒子里，放到车上。我在前面开车，还能听到下面“唧唧复唧唧”，颇有些鸟语花香的感觉。老婆说，看小黑的样子，再活三天。没问题。儿子说：我看它在打呵欠。它在打呵欠呢。
　　我前面开车，听得新奇，又不能回头看。问儿子：它真的会打呵欠吗？――原来小鸡也会打呵欠！想象一下，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也觉得可爱。
　　……
　　晚饭前。大黄看上去要死了。秦老师从楼上下来，来找老婆看被罩的事情。她从旁边一过，就嚷：哎呀！什么时候买的？……快死了！要不，你喂它点红糖水吧。对肠胃有好处。
　　一通忙乱。儿子弄好了红糖水，又找来吸管。我蹲在地上，把大黄托到手里，看它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我想掰开它的嘴，小黄嘴，像涂了蜡，也紧闭着。我使了一些力气了，还是掰不开。它也完全不明白我在干什么，还有些力气挣扎，就闭了眼，想挣开。我也不跟它讲道理，用两指甲去它腮后面一掐，它的嘴开开了。“快快……”。儿子早吸了红糖水在嘴里，含了吸管吐出一点来。这一点点水对大黄来说，也显得太多又太猛了。它就拼命的挣扎，伸了脖子，几次抽搐着吞咽，又直了脖子想吐出来。我怕它被呛死，但还是又喂了几滴。然后，就把它放回盒子里。心想，这是它的一关吧。也许能活过来呢！说不定，就这几口红糖水就能救它一命。我让儿子下楼又去找了一个盒子，把它和小黑分开。给它一个单间病房。让它好好疗养下。
　　吃完饭，再去看。大黄已经不能直立的站住。它就侧躺在那里，闭了眼。这次，它的嘴就是半张着的。过一会，身子往上一挺，脚往后蹬，张开嘴，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倒气儿。我看的很惶恐，也很慌张。不知道怎么办。里屋里一群女人，她们正在说着被罩的事情：哎呀，这个真的不错啊！……又便宜。南市的那家，只扯布，不肯给缝好的……你下次去了，一定给我们买两个来……还真是的……对对……哎呀。就是……
　　儿子也在玩他的事情。现在是他的游戏时间。又来了两三个他的狐朋狗友，在屏幕前杀杀杀……快啊快啊……你看看……
　　只是没人注意，电视和冰箱里夹角里，有两只纸盒子。大黄在靠外面的那只里，侧身躺着。不时的，挺一挺身子，它快要死了。
　　秦老师从里屋里出来，去盒子里看一眼：快死了。恶心的。快扔了吧！
　　我不知道怎么办。饭也吃不了。就坐在那里发呆，发烦。又听得里屋里女人唧唧喳喳，儿子那几个也在哇哇大叫。就忍不住想恼怒，觉得一肚子烟火气，想从囟门里冒出来。――但我又不知道做什么。……愤然离去。
　　操场上跑了几圈回来。
　　拐过楼道，我看大黄的那只小盒子被放到窗子下面。大黄躺在里面，已经死挺了。我用脚拨了拨盒子，楼道里，昏黄灯下，它伸着腿儿，还挠动两下，嘴好像张了张，已经发不出声音。它即将成为一具僵死的尸体，我就觉得烦乱恐怖。
　　回屋里，又没好声气，训斥儿子一通：都是你要买你要买，现在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儿子像犯了大错，低了头，往上翻着眼说：感觉很不好……
　　老婆刚把一屋子被罩女人送走，赶紧收拾着要吃饭。对儿子说：你把这只小黑黑，放到楼下小屋里去……这里脏成这样，怎么吃饭？
　　……
　　一直到晚上临睡前，我还是忍不住又去看大黄。轻轻用脚拨了拨盒子，它还在里面动。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慌，就像犯了大罪。它本来是于我无关的，可它现在就来到了我家。它那么懵懂无知，就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到我的手里。而就在我的手里死掉了。它本来就在大街边的那个大竹匾里，一群小绒球，都唧唧唧的乱哄哄的叫，乱哄哄的挤来挤去。它们都是活生生的。是我。为了儿子的高兴，就把它花两块钱买了来。只一天半的功夫，它就死掉了。
　　鸡与鸡蛋是不一样的。一个有生命一个没有。小鸡与小鸟也不同：那个是听天由命，也是它自生自灭；而这个，就是依赖于我，又死于我的。还又想了好多，比如“君子远庖厨”的仁者说，比如万物人生人死的一些……我有些担心自己睡不着，彻夜不眠。甚至担心自己突然成了一个精神病了。
　　第二天。儿子去外面看，说大黄死掉了。我又去安慰他：我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儿子过于忧郁。他又去楼上看，说：小黑也死了。――我们都觉得奇怪！按说，不应该啊。它在昨天看起来很好。但我心里又好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也就释然。它终于是要死的。早死两天也就早登极乐去吧。在这里，我们不能给予的，希望你在那里都能得到。
　　老婆虎着脸对儿子说：给俺四块钱！都是你要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