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印象
2022-01-09叙事散文朴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20 编辑
北方的冬天肃杀一切喘息的生灵，连不必南迁的麻雀也躲得不见踪影，老狗缩在窝里，头耷拉在前腿上，尾巴一动不动地盘回来。太阳无精打采的。我磕着花生，泡了一杯……
北方的冬天肃杀一切喘息的生灵，连不必南迁的麻雀也躲得不见踪影，老狗缩在窝里，头耷拉在前腿上，尾巴一动不动地盘回来。太阳无精打采的。我磕着花生，泡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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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肃杀一切喘息的生灵，连不必南迁的麻雀也躲得不见踪影，老狗缩在窝里，头耷拉在前腿上，尾巴一动不动地盘回来。太阳无精打采的。我磕着花生，泡了一杯浓茶，顺手拿来一本相册，半倚在枕头上翻看。我看到一个人站在天安门前，瘦削的脸和精干的体格。中山装，本山帽，黄土肤色，手握在另一只手腕上，在相机前显得不知所措。我想我知道这个人，我的祖父。哦，我的祖父。我对他刻骨铭心的印象是他坐在一堆废木料上吸旱烟，中山装，本山帽，黄土肤色。我每次梦见他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祖父逝世于98年。那一年，我四岁，关于他的记忆不是很多，或干脆没有。于是很懊悔自己，天生愚钝，竟不记得他的事情。而我在他的四个孩子身上，又分明见到了他的影子。伯父好酒，姑姑性格刚毅，父亲豁达，三叔倔强。而祖父的最后一个儿子，三岁的时候害了脑炎去世了。据说他从不哭闹，在炕上也不撕窗纸，天资聪慧。对于小儿子的离世，几十年后，祖母提及此事,略感伤心，不淘气的孩子没有福气的，她早就知道的，命里该有一劫。就像祖父一样，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就匆匆而去，都是造化，没有福气的人。唉，哪里像我！祖父不会乐谱，却拉得一手好二胡。这我却记得，早先在老屋中是有一件二胡的。我想他的二胡是极好的，，现在的堂会，再也找不到一位二胡拉得像你爷爷那么好的人啦！他拉的二胡，就跟这酒一样，有味。我想，现在的人肯定也有比祖父的二胡拉得好的，但如乡邻长辈这把年纪的人，已经跟不上时代，听的味自然就变了。然而，我知道祖父的二胡拉得蛮好。祖父不认识字，只会简单的加减，却打得一手好算盘。祖母说，她一天学也没上过，也能读简单的书信。能放盒子炮，机关枪。唱几句评戏。我是听过她哼评戏的。那时的人真有干劲。而祖父凭一手好算盘，做事踏实肯干，竟当上了村里的书记。祖父不识字，记性却好，去上级开会全凭记忆，回村倒也一条不错地传达落实。但他十分珍惜上级发给的会议记录本，平时也在上面作各种记录，有时是一些字的偏旁，有时是一些事情的图形。别人自然看不懂，他自己却能说得条条是道。当教师的伯父戏称他的记录本为“甲骨文”，他却像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哪有你们的福气啊”。不识字的祖父老年退休后却能把原版《三国演义》从头至尾作上他自己能读懂的标注，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祖父能言善讲，面对成百上千村民，他不照本也能讲小半天，并且有理有据，妙趣多多。他为人刚毅直爽，做事公平公道，因此备受乡里乡亲的敬重。大小是个官，是官就免不了应酬，家中时常来一些公干的客儿。最高兴的是祖父，他嗜酒如命，必拉着客人喝酒，又酒后耍脾气，难免伤脾胃，而他就是胃癌害死的。祖母是蛮难过的，虽说是书记家里，可没有米菜是打紧的，少不得向邻里街坊借。孩子们也高兴，剩下的菜汁米汤就是他们最期盼的，那个年代，油水是不多见的。祖父幼年丧母，性格刚毅独立。自己很孝顺曾祖父，每天叫祖母蒸一碗鸡蛋羹给曾祖父。那个年代，鸡蛋的价值就不言而喻了。孝顺很见不得别人不孝顺，村里的大事小情都要他拿主意，谁家分家也要他过去吃饭，当公证人。若是谁家的儿子不孝顺，他喝过酒后，就是一顿臭骂。在十里八村很有威望，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晓得我，却是很熟识祖父的。我说我是他的孙子。他们便很惊异，又仔细打量我一番。我想我竟要靠已经入土为安的祖父的名气混江湖，却很是自豪。再就是他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却从不娇惯。父亲经常遭到他的体罚，就连平时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伯父也曾得到过他的教训。每逢大年三十，在庭院里支起冷灶，不许祖母帮忙，亲自做个八个菜，叫老婆孩子享用。过年喝酒，他是从不闹酒疯的。吃过饭，父辈们总是满嘴油星地跑出去，和伙伴们在一起讨论家里做的什么菜。他们就伸出八个手指头一个个数来炫耀，他们是很让人艳羡的。祖父临终前交代伯父和三叔，说我父亲性子直，心眼少，难免吃亏，叫他二人不免费心。他也并无牵挂。而我的伯父，从祖父去世，弟弟妹妹的事操心的更多了。祖父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世的，那时我还不懂事，不记事。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我问母亲，祖父去了哪里。她说去了很远的亲戚家。“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说，等下一个开春，要翻地里的土时，祖父就会回来帮忙。我于是盼着春天来临。然而，无数个春天过去了，我的祖父再也没有回来。反倒是从我六岁起，开始跟着父辈在每个需要祭奠的节日去给他上坟，到现在已经十四个年头。我已有了胡渣，坐火车去千里之外闯荡。记得上高中时，清明节在校不能回老家上坟填土。夜晚，在操场上，星辰满天。我向家乡磕了三个头，算是祭礼。一次我嫌上坟要钻玉米地，弄得浑身不舒服，就不要去，谎称自己感冒。而我在高考失利后，惶然想到，若不是那次祖父生了气，没有给我庇护，偏这次来惩罚我。现在想来，他是不会的。他是那么好的人！
北方的冬天肃杀一切喘息的生灵，连不必南迁的麻雀也躲得不见踪影，老狗缩在窝里，头耷拉在前腿上，尾巴一动不动地盘回来。太阳无精打采的。我磕着花生，泡了一杯浓茶，顺手拿来一本相册，半倚在枕头上翻看。我看到一个人站在天安门前，瘦削的脸和精干的体格。中山装，本山帽，黄土肤色，手握在另一只手腕上，在相机前显得不知所措。我想我知道这个人，我的祖父。哦，我的祖父。我对他刻骨铭心的印象是他坐在一堆废木料上吸旱烟，中山装，本山帽，黄土肤色。我每次梦见他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祖父逝世于98年。那一年，我四岁，关于他的记忆不是很多，或干脆没有。于是很懊悔自己，天生愚钝，竟不记得他的事情。而我在他的四个孩子身上，又分明见到了他的影子。伯父好酒，姑姑性格刚毅，父亲豁达，三叔倔强。而祖父的最后一个儿子，三岁的时候害了脑炎去世了。据说他从不哭闹，在炕上也不撕窗纸，天资聪慧。对于小儿子的离世，几十年后，祖母提及此事,略感伤心，不淘气的孩子没有福气的，她早就知道的，命里该有一劫。就像祖父一样，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就匆匆而去，都是造化，没有福气的人。唉，哪里像我！祖父不会乐谱，却拉得一手好二胡。这我却记得，早先在老屋中是有一件二胡的。我想他的二胡是极好的，，现在的堂会，再也找不到一位二胡拉得像你爷爷那么好的人啦！他拉的二胡，就跟这酒一样，有味。我想，现在的人肯定也有比祖父的二胡拉得好的，但如乡邻长辈这把年纪的人，已经跟不上时代，听的味自然就变了。然而，我知道祖父的二胡拉得蛮好。祖父不认识字，只会简单的加减，却打得一手好算盘。祖母说，她一天学也没上过，也能读简单的书信。能放盒子炮，机关枪。唱几句评戏。我是听过她哼评戏的。那时的人真有干劲。而祖父凭一手好算盘，做事踏实肯干，竟当上了村里的书记。祖父不识字，记性却好，去上级开会全凭记忆，回村倒也一条不错地传达落实。但他十分珍惜上级发给的会议记录本，平时也在上面作各种记录，有时是一些字的偏旁，有时是一些事情的图形。别人自然看不懂，他自己却能说得条条是道。当教师的伯父戏称他的记录本为“甲骨文”，他却像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哪有你们的福气啊”。不识字的祖父老年退休后却能把原版《三国演义》从头至尾作上他自己能读懂的标注，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祖父能言善讲，面对成百上千村民，他不照本也能讲小半天，并且有理有据，妙趣多多。他为人刚毅直爽，做事公平公道，因此备受乡里乡亲的敬重。大小是个官，是官就免不了应酬，家中时常来一些公干的客儿。最高兴的是祖父，他嗜酒如命，必拉着客人喝酒，又酒后耍脾气，难免伤脾胃，而他就是胃癌害死的。祖母是蛮难过的，虽说是书记家里，可没有米菜是打紧的，少不得向邻里街坊借。孩子们也高兴，剩下的菜汁米汤就是他们最期盼的，那个年代，油水是不多见的。祖父幼年丧母，性格刚毅独立。自己很孝顺曾祖父，每天叫祖母蒸一碗鸡蛋羹给曾祖父。那个年代，鸡蛋的价值就不言而喻了。孝顺很见不得别人不孝顺，村里的大事小情都要他拿主意，谁家分家也要他过去吃饭，当公证人。若是谁家的儿子不孝顺，他喝过酒后，就是一顿臭骂。在十里八村很有威望，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晓得我，却是很熟识祖父的。我说我是他的孙子。他们便很惊异，又仔细打量我一番。我想我竟要靠已经入土为安的祖父的名气混江湖，却很是自豪。再就是他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却从不娇惯。父亲经常遭到他的体罚，就连平时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伯父也曾得到过他的教训。每逢大年三十，在庭院里支起冷灶，不许祖母帮忙，亲自做个八个菜，叫老婆孩子享用。过年喝酒，他是从不闹酒疯的。吃过饭，父辈们总是满嘴油星地跑出去，和伙伴们在一起讨论家里做的什么菜。他们就伸出八个手指头一个个数来炫耀，他们是很让人艳羡的。祖父临终前交代伯父和三叔，说我父亲性子直，心眼少，难免吃亏，叫他二人不免费心。他也并无牵挂。而我的伯父，从祖父去世，弟弟妹妹的事操心的更多了。祖父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世的，那时我还不懂事，不记事。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我问母亲，祖父去了哪里。她说去了很远的亲戚家。“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说，等下一个开春，要翻地里的土时，祖父就会回来帮忙。我于是盼着春天来临。然而，无数个春天过去了，我的祖父再也没有回来。反倒是从我六岁起，开始跟着父辈在每个需要祭奠的节日去给他上坟，到现在已经十四个年头。我已有了胡渣，坐火车去千里之外闯荡。记得上高中时，清明节在校不能回老家上坟填土。夜晚，在操场上，星辰满天。我向家乡磕了三个头，算是祭礼。一次我嫌上坟要钻玉米地，弄得浑身不舒服，就不要去，谎称自己感冒。而我在高考失利后，惶然想到，若不是那次祖父生了气，没有给我庇护，偏这次来惩罚我。现在想来，他是不会的。他是那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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