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之一 沙枣

味道之一，沙枣 　　雨下的大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房子里了。换去湿漉漉的衣服，倒一杯暖暖的水，打开冰箱，食物就在那里了，却没有一种是我想要的。手却忍不住到最上层去抓了一个袋子出来，袋子是白色的布缝制的，不大，正好托满一个手掌。口是用白色的绳子束紧的，解开绳子，分开口，小小的红色的果实就鲜活地出现了。 　　取一颗出来，急切地送到嘴里去，涩涩的口感中裹挟着一抹酸，然后甜甜的滋味在味蕾上弥漫，渗入。这是一些饱满的干燥的果实，有小巧的红枣那么大。它叫沙枣，从西北来。我的母亲把它们装在自己亲手缝制的布袋里，让我的孩子带给我。我曾经把它们递给身边的人品尝，他们端详着没有见过的沙枣，吃进口里去，然后就咧着嘴，不再尝试了。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们的表现，反而觉得释然，幸好你们都不懂得它的妙处，那么只有我独享了 　　现在，再取出几颗来，小心地扎好布袋的口，放进去，掩上冰箱的门。走到窗台那里去，拉开百叶窗，看到对面的楼顶上几株垂下来的植物正在雨中艰难地摇摆。春天的时候，它们悄然地在水泥铸就，金色的太阳能堆积的楼顶上冒出来，渐渐地占领了缝隙，蔓延到了太阳能的底座和一些石板上。夏季里，听着房间里风扇嗡嗡的叫声，回头就看见植物自豪地矗立在太阳的炙烤里。此刻，一场秋雨里，植物的枝叶零落地飘摇，什么时候，它们由茂盛的枝干长成这样稀疏的枝条了呢？ 　　依着窗户，吃着一颗沙枣，心就跑远了，它到西北的一个河坝那里去了。两年前的九月，也是这样的季节，几个老同学一起去北郊的公园游玩，不知不觉就走到河堤上了。 　　看，河边上的沙枣黄了。老同学很开心地指给我们看。再有几天它就红了。同学接着说。于是几个人站下来，看长在河堤边的几株沙枣树。 　　散落在河堤的沙枣树，依旧是经年累月里那种毫不起眼的样子，静静地立在河堤。没有白杨挺拔的枝干，没有柳树摇曳的树枝。说实话，如果不是此刻挂满树梢的沙枣，如果秋风里吹落了满枝的树叶，我真的不认得这光秃秃的树枝是什么样的植物。 　　是啊，如果春天里不是它带给满世界的花香，我怎么知道世上还有一种花叫沙枣花呢。童年的眼眸里，沙枣花是唯一长在自然里的花。闻到那独有的花香，人们才会在厚重的衣物包裹里，感觉到春天真的来了。于是，花香里，春天真的近了。 　　少时的西北，那座城里除了钻天的白杨，鲜有其他的植物，更少有可以在冷风里含苞的花，而沙枣树是何时泛青，什么时候冒出了枝桠，细小的花蕊又有几人看到了呢？唯有当微风里，一缕淡淡的幽幽的特殊的花香忽然沁人心脾时，闻到花香的人会惊喜地说;沙枣花开了。于是，惊喜的人开始热切地寻找，嗅着花香的尽头就看到了花。 　　沙枣树很普通，长在很不起眼的地方，以至于我无法说出那里会有成片的沙枣树林，似乎也没有听说有人专业的种植它，它就那样不经意地生长着。 　　惟有花开时节，风吹过，它的香自然地随风飘散。人们不辞辛苦的蜂涌而至，转眼间，花香的世界里，人们毫不客气的折断开满花的枝桠，那些枝桠被人们装点在家里，搁置在角落。花香静静地飘散，直到彻底干枯。
那时节，看着枝桠被折断，零落不堪。总是舍不得去攀折开着细碎的嫩黄花蕊的枝干，却难以抗拒花香的诱惑，于是，心里抗拒着，手里忍不住捧着带刺的开满沙枣花的枝桠回家了。 　　平凡的低廉的，只开在西北的沙枣从生长到枯萎经历怎样的过程，我不知道。似乎从来无人问津的沙枣就在戈壁上年年开着花，年年被这样的折断着，来年还是依旧开。那些开在高处的花蕊或是长在偏僻地方的花蕊在春风里结了青色的果实，经过夏季的炎热和干燥慢慢的长大，从青色转成青绿，黄色，最后在秋天红艳艳地挂满枝头。人们摘走了沙枣花，又等到了沙枣成熟。挂在枝头的沙枣不容易采摘，有灵巧的孩子躲过枝干上的刺，攀爬到树树干上，取出身后别着的棍棒，敲击树身，沙枣就这样纷纷跌落到地上了。路过的人们将它们收起来，就成为自己的果实了。 　　那些从树上跌落的果实有着些许的涩，酸，甜。人们会把它变成更美味可口的食物，于是沙枣馍，沙枣面的油饼就出现了。它们只属于西北，谁见过有沙枣做成的食物成为经典的传奇或是成为登上大雅之堂的地方特色的呢。 　　很想很想为读这些字的可爱的你们做上一桌西北的饭菜，烫上一壶加了锁阳，枸杞，党参，黄芪，冰糖的黄酒。自然，还想为温柔的女士们烫几盅纯正的西北女儿红。然后，真的很想给你们吃沙枣做的面食，虽然我有着糟糕的厨艺和并不熟练的面点工艺。可是我依然知道那些沙枣是怎样成为美味的食物的。
　　 那么沙枣面的花卷是怎么做出来的。沙枣花卷很简单，只需要像做普通的馒头和花卷那样，发好面，兑好碱，将面团揉匀，擀开。把事先用开水泡过的沙枣卷进去，切成剂子，翻成好看的花卷，放在蒸笼里蒸熟即可。红红的沙枣点缀在花卷里，好看又好吃。 　　沙枣面的油饼操作起来，会复杂的多。首先要将沙枣搓成面，将果核拣出来。而在搓成面之前，要先将一粒粒沙枣放在蒸笼里蒸一下，那样搓起来会省事的多。搓成面的沙枣只是半成品，还要把搓好的沙枣面放在蒸笼里继续蒸，直到蒸熟。有经验的人家会在蒸好的沙枣面里呛些油，呛些花椒，因为花椒可以去除沙枣本身的一些涩味，而使沙枣的香味更加的突出。 　　 炸沙枣面的油饼并不容易。首先炸油饼的面和的时候最好加些油，鸡蛋，糖。那样面会更加的酥脆爽口。在包的时候，要注意面团的大小薄厚，包的沙枣面不可太多，容易涨开，不好入锅炸。包的太少，会觉得吃起来不够味。关键的是包好的油饼在入锅前，一定要用针戳些细小的眼，不然，油饼没有出锅就会发胀，糊了锅，好吃的沙枣面全会糊在锅里哦。 　 沙枣面的油饼在西北是人人的最爱，尤其是过年时，怎么能够没有沙枣面的油饼呢？ 现在我手里的沙枣不是最好的，我看见它长在天边的样子，猜得到是某个妇人把它从荒僻的田野带给我的母亲。如果不是担心远路上食物会霉变了，母亲会把它们蒸熟了，细细地搓成粉，炸成油饼带给我的。而我在这样飘着细雨的早晨，吃着甜涩的沙枣，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围着火炉，用筷子夹着小小的沙枣放到红火火的炉壁上，沙枣皮裂开了，清清的香味漫出来，甜滋滋地到舌尖上了。 好多年，再没有这样的炉火了，这样的吃法失传了。沙枣花在梦里的河堤开放，梦中的戈壁上，我爱的女子捧着它经过我身边。我在一块饼的诱惑里挣扎，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