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2022-01-09抒情散文鲁小鱼
“表姐”确切地说，“表姐”既非我家的亲戚、也非真正意义上的表姐，他只是与我父亲相交甚厚、与我同辈的庄邻而已。实际上我应喊他“表哥”、而他应该喊我“表妹”。但每次一见面，他都会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大学生表弟，你回来了！”我则毫不客气地回敬……
“表姐”
确切地说，“表姐”既非我家的亲戚、也非真正意义上的表姐，他只是与我父亲相交甚厚、与我同辈的庄邻而已。
实际上我应喊他“表哥”、而他应该喊我“表妹”。但每次一见面，他都会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大学生表弟，你回来了！”我则毫不客气地回敬他：“酒葫芦表姐，你来了！”然后就是一阵子斗智斗勇的耍嘴皮子。
那时候我在读高中，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但每次回家都能遇到他，他生性幽默，尤喜正话反说。我们姊妹们都喜欢和他逗乐子、耍贫嘴，他一来家里随时都充满了笑声。而我喊他“表姐”、他叫我“表弟”也竟成了习惯。
“表姐”年龄在五十开外、高高的个子、紫红的脸膛，腰间常别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和一个烟袋包子，旁边还挂着一个酒葫芦。烟包里盛满了廉价的烟叶，一有空闲他就会把碎烟叶摁在烟袋锅子里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酒葫芦却常常是空的，每次他来与其说是来找父亲聊天的，莫若说是来找酒喝的。
他家境贫寒，一共养育了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大儿子又染上了赌钱的毛病，在外面经常打三携俩、惹是生非不说，还隔三岔五地被派出所抓去蹲局子，每次都得交够一定数额的罚款才能放出来。儿子再怎么可恨，遇到这种情况，当老子的他也不能甩手不管，所以经常借了西家借东家。加之他又不太会伺弄几亩薄地，地里的产出总比别家少，所以生活一直都很拮据。偏偏他又好喝两盅，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钱买酒喝？所以酒瘾犯了的时候就常常来我家蹭酒喝。
别人家都嫌他穷、不愿跟他来往，但父亲却不在乎，每次他一来，父亲总是拿出家里最好的酒来招待他。两个爱喝酒的人一面你一盅我一盅地互劝着、一面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着，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不停。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高声叫骂、不喝道面红耳赤、醉眼迷离不算完。
可能是父亲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躲着他，所以他对父亲格外地敬重、视为知己，什么私己话都愿和父亲讲、什么事情都愿征求父亲的意见。所以当村里发生大事儿的时候，诸如换届选举啦，土地承包啦，宅基地派分啦等等，他来我家来的就更勤了，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
父亲不在家时，他也不客气，一来就直奔厨房翻箱倒柜地找酒瓶，找到了就咕咚咕咚地先往嘴里竖两口。爱干净的母亲就赶紧把他喝剩的酒倒到他的酒葫芦里让他带走。他红着脸还在跟母亲开玩笑：“表婶子，给俺弄碟下酒菜去吧！花生米咸菜黄瓜什么的就行了，千万别太好喽！”母亲就常倚着辈分开骂了：“娘的，家里又端白碗了，想吃山珍海味我家没有，但白菜萝卜咸菜花生还是有的，你等等啊！”母亲就会收拾一小花篮蔬菜、咸菜什么的塞给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拿，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母亲不说什么就硬塞给他，母亲知道他家里常常缺菜吃、但他又特爱面子，我家的东西他还拿，别人家的他死也不会要的。
日子就像流水，一年一年的过去了。似乎是转眼间他和父亲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我也大学毕业在一个小城参加了工作，他仍然不时地造访我家陪老爷子喝酒聊天，所不同的是：他的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了，虽然大儿子仍旧不成器但他家的日子比先前好多了，有时他还会捎上两瓶儿女们孝敬他的好酒来与父亲分享，也常常回忆起往昔来我家蹭酒喝的日子，说些感激的话儿，我们都由衷地为他高兴，他总算熬出头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忙我没回家，待有一天回家我偶然问起“表姐”的近况，父亲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说他已经过世了。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苦了一辈子、刚刚苦尽甘来、正好颐养天年的的“表姐”会突然离去！他的身板是那么硬朗，他的为人是那么乐观，上次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他会千年不老呢！
原来，他的大女儿嫁了个小混混。年轻的时候就整日价偷鸡摸狗和赌钱，像他的儿子一样经常蹲局子，让他操了不少的心，女儿想离婚，他是要脸面的人坚决不许。好不容易在年长的时候走上了正道，开了一家收破烂的店，手里有了点钱就摆起了小老板的派头，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回家闹着要跟老婆离婚，为了孩子老婆坚决不依，男人就狠狠地打了他女儿一顿，他闻讯赶去处理，翁婿两个在酒桌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终也没能说服女婿回头。无奈他就让女婿骑了摩托车送他回家，两个喝高了的人一路上还在纠缠不清，中途和一辆大客车相撞，他当场毙命，女婿昏迷了三天三夜方醒。
出殡那天，大雨滂沱，连老天都在为这个爱开玩笑的老头儿落泪，村人们更是泪雨缤纷。大女儿的婚自然是不离了，大儿子和大女婿这两个不肖子孙在坟前哭得是死去活来、并立誓从此都改邪归正。倘若表姐地下有知，心应稍慰。
而我每次回家看家父亲孤孤单单地在喝酒，眼前就会浮现他陪老爷子喝酒聊天、喧声震耳的情景，就想起每次他一见我就笑嘻嘻地喊：“大学生表弟，你回来了！”如今再想回敬一句：“酒葫芦表姐，你来了！”他却永远都听不到了。
他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他的妙语如珠、正话反说、幽默诙谐的调侃仿佛还萦绕耳畔，但那充满欢笑的昨天永远永远的不再回还今天了。
“一口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他才刚刚六十岁，就像一枚轻飘飘的细叶，秋天尚未到来，就过早地凋零了。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人生是如此地短暂，在“聚散无常、祸福难料、生命易逝”的法则面前，谁又会知道自己的生命会终结在哪一天？能够把握住的只有今天，活着的人们：好好地珍惜今天、珍惜现在、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吧！明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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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表姐”既非我家的亲戚、也非真正意义上的表姐，他只是与我父亲相交甚厚、与我同辈的庄邻而已。
实际上我应喊他“表哥”、而他应该喊我“表妹”。但每次一见面，他都会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大学生表弟，你回来了！”我则毫不客气地回敬他：“酒葫芦表姐，你来了！”然后就是一阵子斗智斗勇的耍嘴皮子。
那时候我在读高中，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但每次回家都能遇到他，他生性幽默，尤喜正话反说。我们姊妹们都喜欢和他逗乐子、耍贫嘴，他一来家里随时都充满了笑声。而我喊他“表姐”、他叫我“表弟”也竟成了习惯。
“表姐”年龄在五十开外、高高的个子、紫红的脸膛，腰间常别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和一个烟袋包子，旁边还挂着一个酒葫芦。烟包里盛满了廉价的烟叶，一有空闲他就会把碎烟叶摁在烟袋锅子里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酒葫芦却常常是空的，每次他来与其说是来找父亲聊天的，莫若说是来找酒喝的。
他家境贫寒，一共养育了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大儿子又染上了赌钱的毛病，在外面经常打三携俩、惹是生非不说，还隔三岔五地被派出所抓去蹲局子，每次都得交够一定数额的罚款才能放出来。儿子再怎么可恨，遇到这种情况，当老子的他也不能甩手不管，所以经常借了西家借东家。加之他又不太会伺弄几亩薄地，地里的产出总比别家少，所以生活一直都很拮据。偏偏他又好喝两盅，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钱买酒喝？所以酒瘾犯了的时候就常常来我家蹭酒喝。
别人家都嫌他穷、不愿跟他来往，但父亲却不在乎，每次他一来，父亲总是拿出家里最好的酒来招待他。两个爱喝酒的人一面你一盅我一盅地互劝着、一面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着，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不停。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高声叫骂、不喝道面红耳赤、醉眼迷离不算完。
可能是父亲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躲着他，所以他对父亲格外地敬重、视为知己，什么私己话都愿和父亲讲、什么事情都愿征求父亲的意见。所以当村里发生大事儿的时候，诸如换届选举啦，土地承包啦，宅基地派分啦等等，他来我家来的就更勤了，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
父亲不在家时，他也不客气，一来就直奔厨房翻箱倒柜地找酒瓶，找到了就咕咚咕咚地先往嘴里竖两口。爱干净的母亲就赶紧把他喝剩的酒倒到他的酒葫芦里让他带走。他红着脸还在跟母亲开玩笑：“表婶子，给俺弄碟下酒菜去吧！花生米咸菜黄瓜什么的就行了，千万别太好喽！”母亲就常倚着辈分开骂了：“娘的，家里又端白碗了，想吃山珍海味我家没有，但白菜萝卜咸菜花生还是有的，你等等啊！”母亲就会收拾一小花篮蔬菜、咸菜什么的塞给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拿，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母亲不说什么就硬塞给他，母亲知道他家里常常缺菜吃、但他又特爱面子，我家的东西他还拿，别人家的他死也不会要的。
日子就像流水，一年一年的过去了。似乎是转眼间他和父亲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我也大学毕业在一个小城参加了工作，他仍然不时地造访我家陪老爷子喝酒聊天，所不同的是：他的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了，虽然大儿子仍旧不成器但他家的日子比先前好多了，有时他还会捎上两瓶儿女们孝敬他的好酒来与父亲分享，也常常回忆起往昔来我家蹭酒喝的日子，说些感激的话儿，我们都由衷地为他高兴，他总算熬出头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忙我没回家，待有一天回家我偶然问起“表姐”的近况，父亲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说他已经过世了。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苦了一辈子、刚刚苦尽甘来、正好颐养天年的的“表姐”会突然离去！他的身板是那么硬朗，他的为人是那么乐观，上次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他会千年不老呢！
原来，他的大女儿嫁了个小混混。年轻的时候就整日价偷鸡摸狗和赌钱，像他的儿子一样经常蹲局子，让他操了不少的心，女儿想离婚，他是要脸面的人坚决不许。好不容易在年长的时候走上了正道，开了一家收破烂的店，手里有了点钱就摆起了小老板的派头，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回家闹着要跟老婆离婚，为了孩子老婆坚决不依，男人就狠狠地打了他女儿一顿，他闻讯赶去处理，翁婿两个在酒桌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终也没能说服女婿回头。无奈他就让女婿骑了摩托车送他回家，两个喝高了的人一路上还在纠缠不清，中途和一辆大客车相撞，他当场毙命，女婿昏迷了三天三夜方醒。
出殡那天，大雨滂沱，连老天都在为这个爱开玩笑的老头儿落泪，村人们更是泪雨缤纷。大女儿的婚自然是不离了，大儿子和大女婿这两个不肖子孙在坟前哭得是死去活来、并立誓从此都改邪归正。倘若表姐地下有知，心应稍慰。
而我每次回家看家父亲孤孤单单地在喝酒，眼前就会浮现他陪老爷子喝酒聊天、喧声震耳的情景，就想起每次他一见我就笑嘻嘻地喊：“大学生表弟，你回来了！”如今再想回敬一句：“酒葫芦表姐，你来了！”他却永远都听不到了。
他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他的妙语如珠、正话反说、幽默诙谐的调侃仿佛还萦绕耳畔，但那充满欢笑的昨天永远永远的不再回还今天了。
“一口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他才刚刚六十岁，就像一枚轻飘飘的细叶，秋天尚未到来，就过早地凋零了。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人生是如此地短暂，在“聚散无常、祸福难料、生命易逝”的法则面前，谁又会知道自己的生命会终结在哪一天？能够把握住的只有今天，活着的人们：好好地珍惜今天、珍惜现在、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吧！明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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