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

映山红
　　师范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的中心小学教书。春天到了，山坡上开满了红艳艳的映山红。学生放学后，我就爬到山坡去摘花，捧回到单身宿舍，插在玻璃瓶子里，放在简陋的书桌上，竟然使我那小小的陋室生辉。夜晚闻着清新的花香，听窗外的虫鸣，再读《陋室铭》，别有一番滋味。
　　一天早上，我吃罢早饭，照常到教室去督促学生早读。刚出门，就见学生玉琳捧着一大束映山红，向我跑来。
　　“老师，老师，我上学的时候，见路边有很多映山红，就采下来给你。”我看着跑得气喘吁吁、脸蛋发红的玉琳，很意外，心里莫名的感触，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束鲜花。
　　玉琳见我发呆，忙说道：“老师，我见你的书桌上有映山红，知道老师喜欢它，我也喜欢。”一边将那一束映山红递给我，然后飞也似的跑回教室。
　　玉琳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很懂事。常常到我的宿舍（宿舍也是我的办公室）来问题，也常常将上学路上摘的野花、野果之类的拿来给我。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娶了后妈，后妈生了小弟弟。玉琳回家除了做家务，还带弟弟。等该做的事做完了，才做作业。
　　一次中午，我吃过午饭，玉琳拿着书又来了。我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忙问道：“玉琳，你哪儿不舒服呀？”
　　玉琳无力的摇摇头，泪花在眼睛闪烁。我又问：“给老师说，你哪里不舒服呀？”
　　玉琳欲言又止，在我不断的鼓励下，她抬起头，望着我，“老师，我饿。”刚说完，眼泪如线一般的掉下。
　　我忙让她坐下，“饭没有吃饱？我这里有饼干，来吃。”说完就拿出我当作早餐的饼干让她吃。她望我几眼，抓起饼干就塞进嘴里。
　　“老师，我从昨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
　　“什么呀，怎么一回事呀？”
　　“我昨天一边做作业一边带弟弟，弟弟摔倒在地了，爸爸和妈妈听到弟弟哭，就打我，还不让我吃饭，今天中午也不让我带米到学校蒸饭。”
　　我想说几句，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你慢慢吃饼干，老师给你煮面。”说完，我拧开煤气，给玉琳下了一碗鸡蛋面。
　　玉琳狼吞虎咽的吃着面，不时感激的看我几眼。吃完后，她淡淡的说：“老师，您莫给别人说我没有吃饭，不然爸爸和妈妈知道了，还要打我。”脸上是孩子不应该有的平静。
　　自此，玉琳更加爱学习、更加好问。受了委屈，也常常跟我说。我趁她到我宿舍来的时候，也常常给她煮面、煮蛋之类。
　　只要山里的映山红开了，她总会给我采很多。我满屋子插满了映山红，红艳艳的一片。玉琳望着我的陋室和那些娇艳的映山红，羡慕的说道：“老师，你的屋子真漂亮。”
　　玉琳小学毕业后，就到镇上读初中。我也离开了家乡的小学，到省城学习几年，学习结束后回到家乡的中学教书。每年寒暑假，她总抽空来和我说说话，来问我学习方法之类的。但是很少提及她的父母。
　　时间过得真快，高中毕业后玉琳考上了师范专科学校。玉琳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她的母校教书，住在我以前住的那间小屋。
　　“五一”节我回老家，专门到乡中心小学去看玉琳。过去梳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变成了披肩长发的大姑娘了。笑容里，多了羞涩。她那间小屋里也插满了映山红。映山红映红了她的脸，让她显得更加的妩媚。她是乡村小学一道亮丽的风景。
　　时间慢慢的流失，玉琳越来越娇艳，越来越爱打扮了。她将眉毛修得如树梢的弯月亮、樱桃小口轻轻的点上口红，娇艳欲滴，语调更加温柔悦耳。喜欢她的男孩子很多，但是都被她冷漠的拒绝了。不知道她喜欢哪样的男孩子，她似乎自己恋着自己。
　　我也劝她别等花儿谢了才想起还没有蜜蜂采蜜。她只是淡淡的笑笑，笑容中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福。直觉告诉我，玉琳有了心爱的人。
　　没过多久，流言蜚语顿起。玉琳爱上了学校的校长，校长似乎也迷恋她。但是校长有妻子，有儿子。校长的妻子在学校附近的乡政府上班，一次中途回家，看见了迅速分开的二人，看见了校长脸上的红印，看见了玉琳绯红的脸和凌乱的衣……
　　这一下，无疑给平静的乡小学，给平静的乡村投下了一枚炸弹。
　　人们都指责玉琳，“看着老实的姑娘，怎么去破坏人家的家庭，一个黄花闺女去让一个半老头糟蹋，去做狐狸精……”难听的话，如雪花一般飘向玉琳。
　　我回老家，照常去看玉琳，她望着我勉强的笑笑，苍白的脸上有几分孤傲、有几分坚定、有几分平静……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似乎是隔世的忧郁和无奈。她似乎用一层雾将自己包裹起来了。我看不清她，走不到她的身边去。
　　她的父亲和后母，到学校来教育她、骂她。她只是冷冷的说道“爸爸，你莫以为当初我小，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我知道妈妈是看见你和这个女人半夜睡在一张床上，她气得上吊死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说得她的父亲和继母哑口无言。他父亲准备打她的那双手，无力的垂下了。
　　很多人都去劝说她，别做第三者，但是她一意孤行，仍然与那位校长藕断丝连，暗送秋波。我也试图劝说她，但是看着她那冷漠的笑容、决绝的眼神，我没有劝说，感情的事能说清楚吗？
　　只是对她说道：“玉琳，老师希望你幸福快乐，但是别伤害她人才好。”
　　她淡淡的说道：“老师，你们不明白，爱就如这火红的映山红一般，该绽放的时候就尽情的燃烧。”
　　我什么也没有说，紧紧的握住她冰冷的手。望着她苍白的、憔悴的脸，想把她搂进怀里，但是她挺直着腰，冷漠的看着我、看着周围。她身上云雾缭绕，我不能触摸单纯可爱的玉琳了。
　　又是一年映山红开放的时候，我又回老家。走在乡村公路上，一边欣赏映山红，一边摘几朵红红的花儿含着口里，轻声哼唱小调。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牵着孩子的孕妇。那孕妇喊我，“老师，”声音很小，似乎有点胆怯。
　　是玉琳，她快要做妈妈了。趁她和我说话，她身边的小男孩扔掉她的手，爬到山坡上去，抓起映山红就扯。
　　玉琳着急的喊道：“快下来，别摔倒了。”
　　“我不下来，我要摘下这些映山红，拿去给妈妈。”男孩大声的说道。
　　“妈妈不要映山红，你快下来。”玉琳喊道，准备爬上去拉小男孩。
　　“不是给你，你赶走了我妈妈，是白雪公主里面的坏女人。我要让摘下这些映山红去陪我的自己妈妈。”说完不理会玉琳，继续在山坡上摘花。
　　玉琳大着肚子，慢慢的走向男孩子。
　　“玉琳，你要小心哈。”
　　玉琳回头笑笑，“老师，没事的。”清秀的脸上泪珠闪闪，泪水洒在盛开的映山红上，泪珠在花瓣上滚动，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带泪的映山红越发惹人怜爱。